第2章

  ........
  大理寺停尸间,仵作宋宽放下手中的刀,走到一名玄色襦袍的官员身旁。
  “蒋郎中,此人的确是溺水而亡,没有疑点。”
  蒋昊之点点头,“劳烦了。”
  就在此时,崔云舟带着雷万然走了进来。
  三人不约而同错愕片刻,雷万然率先开口道:“蒋郎中,难得看到你来大理寺办案啊?”
  “崔留守才是大理寺的稀客,雷副使就莫打趣下官了。”
  蒋昊之只是个正五品的户部度支司郎中,眼前崔云舟乃正三品,而雷万然也是正四品下的官职。
  崔云舟又是出身清河崔氏这种顶级士族,蒋昊之只是乐安蒋氏的次等士族。
  “蒋君,此案牵涉户部?”
  崔云舟与他并不相熟,但也未曾仗着自己的出身摆架子,此时态度还算客气。
  “禀告崔留守,死者牵涉几宗数额较大的案件罢了。”
  蒋昊之怎么可能如实汇报,毕竟这人牵涉甚大,三年前太子私铸钱币一案在户部可是秘而不宣的大案。
  蒋昊之离开后,雷万然撇了撇嘴,“留守大人,这蒋郎中态度一般般啊,怎的对你如此不尊敬。”
  “有吗?”
  崔云舟转身走向宋宽,宋宽连忙赔笑道:“留守大人今日得空来,真是大理寺的荣幸。”
  “死者的死因有没有疑点?”
  “回禀大人,没有疑点,的确是溺水而亡。”
  崔云舟皱了皱眉头,转头对雷万然问道:“平康坊那边有什么线索?”
  “回禀大人,死的两名舞娘都是中毒身亡的,而这毒,应该是波斯密探惯用。”
  “继续追查下去!”
  崔云舟在意的并不是蒋昊之对自己的态度,而是户部那宗私铸钱币案。
  .......
  金丝楠木算盘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裴姜的手指抚过第六十三枚子儿。
  她在酒窖算账已有数日,阴阳账簿也已全数知晓。
  她从小跟在托斯身旁,算账的能力本就不俗,加上托斯有意栽培,所以短短几日,她便掌握了这金樽会的大概。
  “娘子,取酒的车马到西市口了。”
  胡姬史那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裙摆下藏着昨夜从平康坊捡回的飞钱碎片。
  她是托斯派去平康坊的密探,此时被索多召回,负责保护裴姜安全。
  裴姜瞥见残片上“清河崔氏“的朱砂印,突然想起在酒窖暗格里《氏族志》抄本。
  “三坛,让希罗搬出去便是。”
  裴姜眼前的案几上放着一个鎏金竹筒,她打开竹筒,把里面的契约取出。
  史那点头答应退了出去,不久希罗便进来搬了三坛酒出去。
  这时索多来到裴姜身旁低声道:“娘子,近日有人在监视我们,出了崔氏这酒,往后的要先暂停了。”
  裴姜头一回接管这事,她隐约觉得监视她的是那天窗外身穿玄色衣服之人。
  “嗯,晓得了,有劳索多你替我通知他们。”
  索多点点头,他很欣慰裴姜这么快就上手,而且并没有拒绝接管金樽会。
  .......
  五更鼓穿透平康坊的胭脂雾,蒋昊之正挑开胡姬石榴裙,印着唇印的飞钱从波斯锦缎滑落,每一张都沾着“金樽泪“的酒香——那是鸩毒调制的特殊墨水。
  “哼,好一个金樽会。”
  他把那些飞钱用手帕包好放入怀里,冷眼看了一下地上没有气息的胡姬。
  他半个时辰前赶到这条巷子,遇到这名被丢在巷子里的胡姬。
  刚准备离开,身后传来熟悉的一把男声:“蒋郎中,这么巧!”
  蒋昊之转身一看,原来是留守副使雷万然。
  “雷大人,吓下官一跳啊。”
  “哈哈哈哈,蒋郎中武艺不俗,怎么会被本官吓到,倒是这胡姬,怎么回事?”
  “这人被下毒毒死了,下官刚准备查看,看来还是留给雷大人吧。”
  雷万然走到他身旁,朝地上的胡姬看去,苦笑道:“多谢蒋郎中,若本官这回还查不出啥,估计无法向留守大人交代了。”
  蒋昊之离开现场后直奔附近一家柜坊,他可不想将发现的证物交给雷万然,何况这些飞钱有毒,得谨慎处理。
  雷万然等他离开后,冷笑一声,“真当老子瞎了,崔留守说的没错,跟着蒋昊之便能破案!”
  第3章 :假金
  西市柜坊的捣钱声第一次停歇时,裴姜正在称量安禄山送来的契丹金。
  这些带着马汗味的金饼上,全打着范阳节度府的私印。
  “娘子真要收这些脏金?“胡姬史那的银刀挑开金饼夹层,露出里面铅芯,“平卢军上月刚劫了户部漕船。”
  裴姜的指尖拂过金错刀,这是托斯留在酒窖的物件。
  “把这些熔成波斯金币。“她将铅芯丢进熔炉,“刻上贺曼王子的徽记。”
  当夜暴雨倾盆,裴姜在查验新币时嗅到异香。
  库房梁上垂下的素纱突然缠住她脖颈,男人低哑的声音混着雷鸣:“你用假金冲毁钱法,与安禄山何异?”
  男人玄色袍袖翻卷,突然掐住她下巴:“用葡萄酒渍改账,比户部朱砂印泥更不易褪色。”
  薄荷脑的冷香侵入鼻腔,“裴娘子解释下,酒糟里的武德铜绿?”
  此时胡姬史那早已被男人打晕倒地,裴姜强装冷静道:“大人夜闯小娘子的酒窖,御史台知道吗?”
  她故意打翻身旁的葡萄酒,殷红漫过对方云纹锦靴。
  “你的心跳比西市柜坊捣钱声还急。“男人指尖掠过她耳后。
  他冷冷的说道:“你身上的味道就像三年前被太子灭口的铸钱匠。”
  裴姜盯着他腰间的翡翠鱼符,说:“度支司每季消失的五万贯常平仓银,大人查清了吗?
  男人瞳孔骤缩的瞬间,裴姜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翡翠鱼符上,竟显出“东宫詹事府“的暗纹。
  “你可知这铅毒能让人癫狂?“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三年前太子私铸案,工匠们就是这样疯的。”
  她突然明白——造假金的这些铅料采自淮南私矿,而矿脉图正藏在托斯的阴阳账簿里。
  “大人想要抓我去大理寺?”
  “呵呵,你养父掌管这地下钱庄多时,你一接手就要替安禄山做事,胆子比他还大!”
  男人松开手腕,盯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娘子,他怎么记得卷宗所言,裴姜是会武功的,而且还很强。
  “大人怎么称呼?”
  裴姜微笑着问道,随手把方才打翻在地的酒壶碎片捡起。
  “蒋昊之。你养父最大的债务人。”
  “........”
  裴姜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玄色襦袍的男人。
  “初次见面,得罪了。”
  蒋昊之方才一心想试下裴姜的武艺,可发现对方毫无还击之力,卷宗所写的内容,有误。
  裴姜勉强挤出微笑,“差点以为蒋大人要把儿给杀掉了。”
  “呵呵,不敢,金樽会会首可是咱东宫的贵客。”
  “大人是东宫的人?”
  “哦?你养父并没向你提起过?”
  裴姜颔首,她的确没有听过一切关于金樽会的事,索多也没有说他们最大的债务人居然是东宫。
  “这么说,蒋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
  “可以这么说,裴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酒?”
  裴姜最近才和索多在商量,要把那三百坛葡萄酒处理掉,毕竟现在京兆府和大理寺已经盯上他们香馆了,隔壁的酒肆想必也不幸免。
  “大人有何妙计?”
  “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反正都是假金,哈哈哈哈哈——”
  裴姜起先以为这个男人是个高冷无情的,几句话下来,发现对方是个神经病。
  ...........
  京城留守署。
  崔云舟咬着一颗胡麻糖,皱着眉头翻看手中的卷宗,门外传来雷万然的敲门声。
  “留守大人!”
  “雷副使,平康坊那边调查得怎样了”
  “大人,下官按你的吩咐,跟着蒋昊之,果然碰到他在一名舞娘身上拿了几张飞钱,然后直奔西市的一间柜坊。”
  崔云舟点点头,他的暗卫这两天便在调查蒋昊之。
  这个度支司郎中,表面是户部一个古板的官员,暗里却和东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后呢?”
  “他进了一间柜坊,下官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看到他出来,他的鞋子被葡萄酒弄湿了。”
  “哦?”
  雷万然观察还是细致的,连蒋昊之鞋子被葡萄酒打湿都察觉到了。
  “那间柜坊好好查查,这个蒋郎中不简单,莫要打草惊蛇了。”
  崔云舟打算回家去向自己阿耶探听一二,户部何时出了这种高深莫测的官员。
  ..........
  五天后,西市方向突然腾起黑烟,罗兹香馆的火光映红琉璃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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