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那人先他一步说话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好吃吗？”
很小女孩的声音，像清泉。
异国他乡，偶遇同胞会有种类似亲情的情感产生。他原本是很难产生这种情感的，但可能正好赶上大年初一，情绪会发酵。
周玄朔答了：“还不错。”
女人单薄的眼尾这才扫过来，周玄朔对上后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问的可能是坐在收银台的老板，而不是自己。
她听到这话一步迈了进来，身后的门阖上了，屋里重新变得温暖。周玄朔回过头，继续吃着碗里还有余热的饺子。
女人走了进来，跟老板攀谈了几句，用中文熟练地点了个套餐，坐到了他对面。
周玄朔抬起头，冷淡的视线在另外七张空桌上梭巡，意思很明显。
女人却没理他，径直地坐下，伸手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口罩。一张同样是混血的脸暴露在他面前。
“一起吃吧。”
她声音很冷淡，脸上没什么情绪，像是无论是谁坐在她对面，她都不在意一样。只是单纯的不想一个人吃饭。
第186章 番外：周玄朔（2）
没多久后，女人的饺子就好了。她像是饿了许久，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没怎么咀嚼就往下咽，吃得很急。周玄朔有几次看到她被烫得直皱眉，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
但她的吃相看起来并不算享受，动作麻木机械，如同嚼蜡。这样的吃饭，好像就是为了进食而进食一样，每一口都只是为了保持身体机，然后能活下去。
周玄朔视线掠过她紧握着筷子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腕骨像平坦山丘骤然突起的险峰。瘦得过分。
这幅样子其实是有些倒胃口的。周玄朔盯着自己碗里最后的两个饺子，终究是还是认输了。他吃不下，但也没走，沓靠在椅子上，看着女人把面前那盘跟他同等分量的饺子，在很短的时间内吃光了。
“你需要帮助吗？”他多管了今晚第二个闲事。
这女人的情况看上去实在太糟了，也不怪他把“非法拐卖”这四个字跟她联系在一起。
女人撩起眼，周玄朔才发现她的瞳仁很亮，像是上好的琥珀，在光下漾着一圈清冷的光。她倏地笑了一下，很客气，“你误会了。”她也没更多解释，径直起身，付了钱然后离开了小店，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周玄朔。
回国当天，周玄朔在机场看到了她。但看到的不是本人，而是一张框着她深邃五官和厌世气质的海报。
——设计师，rao。
周玄朔这两年全身心扑在了美妆上，对国内外的服装动向几乎一无所知。他知道牌子，却并不了解设计师。
回程的飞机上，他将rao输进搜索栏里，得到了她的全部信息。
钟娆，中英混血，27岁，模特、服装设计师。16岁被星探发掘开始走秀，18岁便走了蓝血品牌的开季。20岁退圈上学，24岁成立个人服装品牌。
这个品牌每年上新两次，她露面开两次发布会，而其余的时间里，哪怕是公司员工都找不到她。另外有人爆料，说她因为从前的模特工作需要控制身材，导致了进食障碍，所以身体很差，非常瘦。
周玄朔脑海里闪过她堪堪被薄薄一层皮肤覆盖的腕骨，觉得确实瘦得过分了。
周玄朔把美妆部搬走的行为太果断，董事会怕他哪天真的想不开跑出去单干了，决定用怀柔政策笼络他。周玄朔等这一天也等了许久，开出自己的条件，把成衣线给他。
irma最赚钱的还是包，其次是高定礼服。成衣不比包有利润，也不比高定能赚名气。这两年更是仅仅盈亏相抵。这种烫手的山芋，给他便给他了。
周玄朔对于成衣线的改变是大刀阔斧的，没有任何转圜，直接砍掉了几个不温不火的系列，开了几个拿钱啃老本的设计师，最新一季干脆不上新，开始全世界大范围搜寻有才能的设计师。
7月，rao召开全球秋冬新品发布会，irma收到邀请，周玄朔应邀参加。
这次发布会地址在国内，j市。
钟娆的设计和当前许多设计师的风格大相径庭，她不用繁复的版型，不拘泥于所谓的性别色彩，用色大胆，且考虑衣服的实穿性。她的设计看起来并不像其他设计师一样觉得t台上的衣服只存在于t台上穿，反而许多款式对普通人的日常穿搭也有可参考性。
当钟娆穿着自己设计的西服出场时，周玄朔跟着人群站起来给她鼓掌。
确实，很有天赋。
钟娆乐于展示衣服，却并不乐于展示自己。发布会后的晚宴她一如既往的没参加，回后台换了身运动服就趁着没人注意开溜。毕竟花钱请了那么多工作人员，她自信会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
周玄朔在门口截住了她。
钟娆还是一脸平静冷淡的样子，不在乎揽住自己的人想做什么，有什么意图，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跟着她走了半小时，钟娆才停下，拐弯去了路边的一家米粉店。
周玄扫了眼灯火通明的整条街，也没看出这个店和其他店铺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这一家店里的人是最多的。
周玄朔不饿，也不想追的太紧。他站在路边等她，把空间留给钟娆。
钟娆吃饭的速度还是很快，跟那次吃饺子如出一辙。他一支烟还没抽完，她就冲了出来。
还没等他开口，钟娆绕过他，对着路边的垃圾桶吐了起来。低头、张嘴，开始呕，这套动作在她的生活里出现了太多次，以至于她的脸上都有些麻木。
周玄朔撇开眼，去路边的商店买了瓶水，递给依旧弯着腰看起来很不适的她，“漱漱口。”
钟娆又呕了两声，手往后无声地接过去，漱了口之后平复了片刻才问他：“什么事？”
她的声音因为反复地呕吐而变得滞涩嘶哑，从周玄朔的耳边狠狠碾过。他原本想说的话吞进嘴里，摇了摇头，“没事，你还好？”
钟娆直直地看向他，眼神直白锋利，像是一台精妙的检测仪，能准确检测到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过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回答周玄朔客套的关心，也没有一句告别。挥手拦住过路的出租车，离开了。
周玄朔在原地站了许久，对着地上还有一半的矿泉水瓶子，笑了。半个月后，他的邮箱里出现了一封名为“设计稿-rao”的邮件。
钟娆的道谢方式和她的人一样冷淡直接，没有多余的废话。邮箱里除了套图以外只有冷淡的几句话：“按市场价给钱，布料、颜色都在附件里，想改的话也可以。我的银行卡账号xxxxxx。不用署名。”
很多设计师都将自己的作品视为自己的孩子，恨不得将自己的名字凌驾于品牌名字之上。但钟娆说，不用署名。
周玄朔粗略地看了遍邮箱里钟娆不要的孩子们。设计稿质量很高，没有半点敷衍。比他近期看到的都要好。
他打电话给财务，心甘情愿地通知汇款。
第187章 番外：周玄朔（3）
钟娆的设计稿是春秋款的服装，五个系列，每个系列件数不等，一共20套。这个数量把握的非常精准，也非常没有余地。因为通常情况下一场时装秀展示的衣服通常都是20到40套左右，哪怕再删减一套，都不足以支撑起一场不大不小的服装展。
她邮件里清楚明白地写着“想改也可以”，却似乎没有给他们更改选择的余地。这种做事风格让人哭笑不得，搁在另外任何一个人身上，周玄朔都觉得这人是不是阳奉阴违，有点阴阳怪气。但偏偏搁在钟娆身上，周玄朔直觉不是。
拼凑钟娆的是超过99%的无所谓、不在意，和接近1%的反骨。她是真无所谓，就好像他一套不用，她也一声都不会吭。
周玄朔愣是没让设计部改一笔，直接把她的那20套服装做了早春主打。
发布会前一个月，他抱着点自己也说不清有没有私心的想法，给那个给他发邮件的邮箱地址发去了电子邀请函。没得到回应。
发布会定在了大年初七，j市。除了钟娆，以周玄朔个人名义发出去的邀请函还有尤皖、木子、蒋珞、陆欻然和赵暮凡。——沈昱瑾去了国外某个大学的实验室工作，丁语去了马代旅行，而江景行。呵，公司给陈氏发了邀请函，他爱来不来。
周玄朔其实早就对江景行没什么敌意，这两年商场上见了不少次，江景行比起以前清风霁月的模样多了些成熟矜贵，饶是周玄朔也不得不说一句他现在的模样确实是挺能唬人的，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和纨绔的富二代们有壁。
但江景行自从公开身份后越发高调，和尤皖喝个奶茶都要上个热搜，但凡被拍到两人私下出行都是情侣装情侣帽情侣鞋，连口罩都是情侣的。看得也确实烦。
还有就是陆欻然——他不知道从哪儿学来个口号，挺摇滚的：保持愤怒。所以一直还保有怼江景行的敌意。两人在公开场合碰上，哪怕当着媒体，都没给过对方什么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