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边说一边砸在周文斌脸上,他实在是忍了很长时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忍,又在忍些什么。
  自从见到周文斌,他就像被一团粘腻的乌云笼罩,不致命却沉闷地压在他的头上。
  之前有卫景星,后来有顾锦城,有关心他的人陪在身边,乌云仅仅只是盘旋在上空,却也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等待下落那一刻。
  现在,乌云终于全面笼罩了他。
  周文斌脸上都是血,顾君酌揪住他的领子,凌空把他拔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出现!我都不需要你了,你为什么又要出现!”
  他抓着周文斌的衣领,咬牙看着这个他曾经幻想过的人,这么狼狈、这么卑劣、这么贪婪,没有一丝亲情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有一瞬间热了眼眶,声音都颤抖了:“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想到了顾枫,又想到了顾锦城,他们父子俩是那么地相似,脾气、秉性、能力…
  他一点也不像他们,顾锦城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他却总是顾念情分;顾锦城能够游刃有余地逢场作戏,他却总是把情绪喜恶放在脸上。
  他怎么那么不像顾枫,那他像谁呢,眼睛下移,顾君酌突然有些惶恐,他会像周文斌吗?
  看着周文斌满脸鲜血的样子,顾君酌猛地站了起来,他不是没有把对手打到鲜血满面、神志不清过,只是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让他害怕。
  他向后退去,一点点摸上身后的树干,手上的实体让他有了一些安全感。
  周文斌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他骂骂咧咧地清醒过来。
  顾君酌转身跑出了这片小树林。顾锦城以前总担心他会在公共场合翻脸揍人,他每次都会反驳自己没有暴力倾向。
  他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点点血斑,哥,他想:我,我会任性地攻击所有看不惯的人吗?你这样看我的吗?
  中庭下树影斑驳,顾君酌扶着树干踉踉跄跄,空空的胃部不是时候地灼烧起来,分不清是饥饿的叫嚣,还是疼痛的哀嚎。
  他捂着肚子往前走,流水潺潺,他已经走出了林荫小道,走到横穿整个水云榭小河边。
  这是一条引进来的护城河,通过深埋地下的抽水机模拟活水的流动。
  顾君酌很喜欢这条清澈见底的小河,物业养了很多小鱼在里面,五颜六色的,游动起来的时候很是可爱。
  每天都有很多小孩子拿着多种多样的水枪在小桥上打水仗,顾君酌甚至产生过下去嬉戏的冲动。
  在被周文斌推下去之前,他从没想过这条看上去浅浅的小河居然那么深,一下子就把他淹没了。
  周文斌捂着流血的额头站在岸边,像是索命的恶鬼:“你去死吧!”
  他发了狠也跟着跳进河里:“我是你爹!我跟你要钱是天经地义!你那么有钱,不给我那你就去死吧!”
  周文斌水性很好,在水下也能睁开眼睛,他抱着顾君酌的腰往水底沉去,又在他窒息之前带着他游上水面:“给不给钱!给不给钱!”
  顾君酌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咬牙道:“做梦!”
  周文斌拉着他又一次进入水底,再次浮出水面的时候,周文斌抱着他哭:“儿子,爸也不想这样,爸欠了高利贷,我要是还不上他们就要我的命,你怎么忍心看着你亲爹去死,啊?”
  顾君酌奋力推开他:“滚开,你不是我爹。”
  没了桎梏,顾君酌转身向岸边游去。
  周文斌看着远去的顾君酌,仿佛看到高利贷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能让他走,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顺手从身下捞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
  头上剧痛传来的时候,顾君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又是这个地方?
  张印砸一次,现在他亲爹又砸一次,他这块额头是不是特别欠砸啊。
  这是他失去意识之前最后一个念头。
  身体逐渐下沉,河水真的很深,冰冷刺骨。
  空气渐渐稀薄,景象渐渐同小时候的画面重合。
  只是这次,不知道还有没有来救他,肺部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肺泡失去氧气,他甚至听到了充血破裂的声音。
  朦胧中,平静的水面被人破开。
  胳膊被捉住,唇上一软,久违的空气进入身体,顾君酌本能地抱住眼前人,拼命地吮吸救命的氧气。
  来人一边渡气,一边拉着他往上游去,水面“哗啦”一声,他终于又暴露在空气中。
  岸边传来喧哗声,顾君酌眼睛吓人地通红,过分的充血让他眼前模糊一片。
  晕过去之前,他想,我再一次没有看见你救我的样子,但我知道是你,哥哥。
  他依靠在顾锦城的身前,意识陷入混沌的黑暗。
  第45章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过, 打在病床上。
  顾君酌皱眉,动了动眼睛醒了过来。
  “啊…”头痛欲裂, 他想抬起手揉揉太阳穴,没能抬起来,有人正握着他的手。
  顾君酌侧身看去,顾锦城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抓着他的手。
  听到动静,顾锦城睁开眼睛,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他站起来坐到床边:“怎么样?”
  顾君酌摇摇头:“头痛。”
  顾锦城按响电铃, 护士推门进来。他站到一边给护士让位:“他还是头疼, 有什么影响吗?”
  护士给顾君酌做了个粗略的全身检查:“还好, 头痛是正常现象, 现在只是需要静养。”
  又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护士起身出门。
  送走护士,回到病床边, 顾君酌拉拉他的衣袖:“哥,陪我再睡会儿吧。”
  顾锦城看看病床,虽然已经是医院最好的房间了,但是想挤下两个成年男性还是过于勉强了。
  揉揉顾君酌的头,“我去睡沙发。”
  顾君酌拽着他的衣服不松开,顾锦城没有办法:“你身体不舒服,挤在一起我怕你会难受。”
  仍旧不放开, 顾锦城无奈:“好吧, 如果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脱掉鞋袜躺在他身边,感受到熟悉的体温,顾君酌安心了。
  闭上眼睛窝到顾锦城怀里, 动动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睡着了。
  看着怀里的人,顾锦城伸出手轻触他头上的纱布,又是这个地方,上次的伤口才刚刚愈合,还呈现着新生的白色,就又受到了重创。
  幸好周文斌是在水里的时候扔出的石头,漂浮的身体没有着力点,顾君酌只是破了点皮。
  顾锦城侧着身体贴在他头上,蹭蹭他的头发。握着顾君酌的手十指相扣,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卫景星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两具身体紧紧依偎,顾君酌半张脸埋在顾锦城身前,呼吸平稳。
  这两天卫景星一直在收集周文斌的资料,那天晚上见到的疑似顾君酌亲生父亲的人,他一直心神不宁。
  任谁都能看出来周文斌来者不善,不是冲着钱,就是冲着人。
  为了钱还好说,如果是为了人,卫景星眼里闪过一丝厉色。
  可还没等他完全掌握周文斌的信息,就听到了顾君酌出事消息。
  慌忙赶到医院,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隔着玻璃,看着紧紧相依的两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产生荒谬的想法。
  他甩甩头,轻轻推开门。
  顾锦城睡得并不沉,门边传来响动,有人进来了,以为是护士来查房,睁开眼睛,发现是卫景星。
  卫景星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起来,不要打扰到顾君酌休息。
  看见是他,顾锦城本来也没想起,他刚刚起身的动作已经让顾君酌微微蹙眉。
  手指抚上眉心,轻轻按压,轻柔哄道:“没事,睡吧。”
  眉心舒展,顾锦城又躺回原来的位置,只是这次没有再闭上眼睛,而是专注地看着顾君酌的侧脸,仿佛卫景星不存在。
  卫景星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君酌,和游轮那天一样,受了伤,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不同的是,没有再蹙起眉头,好像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是因为顾锦城在身边吗?
  卫景星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顾锦城的手搭在顾君酌身上,可他看得清楚,进门的时候,他们的五指分明扣在一起。
  眼睛在床上两人的脸上来回扫动,任谁看见他们都不会觉得他们是兄弟。
  上位者姿态在顾锦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连抱着顾君酌的姿势都尽显掌控欲。
  顾君酌凌厉,醒着的时候生机勃勃,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可这头小豹子现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额头上粘着纱布,被人圈在怀里。
  病房里三个人,却愣是静得出奇,除了呼吸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因此,护士推门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
  “吱呀”一声,卫景星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知道是护士来查房,听见有人推门,也没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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