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领导和经理纷纷看向我,娜娜也很惊讶。似乎没有想到我还能和恒锦的老板扯上关系。
  “我想要给他一个惊喜,”我笑得比哭还难看,“所以着急赶过来,想要见他一面,但我好像因此错过他了。”
  助理给章言礼打电话。过了会儿,他拉着我给在场的领导道了歉,笑着调侃:“小西我得先带走了,我们老板就是个弟控,一天见不着弟弟就想。”
  领导和经理都很开明,并未生气。
  “谢谢斌哥。”
  出了餐厅,许斌把车开过来,他开车,送我回家。许斌是许殷默的表哥,刚大学毕业没多久,被许寄年送到章言礼身边历练。
  “跟我客气干嘛?你说你跟你哥也真是,一个为了早点见到弟弟,一下班就往家赶,一个为了有机会见到哥哥,跑酒局上凑热闹。”许斌笑得挺乐。
  这辆大众,是章言礼的车,也是章言礼购买的第一辆轿车。许斌拉开车上储物的小柜子,拿出里面的真知棒棒棒糖,说:“老板说的,你爱吃,车上给你准备了。晚上你还没吃饭吧?先吃这个垫垫。”
  十岁出头那几年,我的体重掉得很厉害。有一回在家里做作业,忽然低血糖,章言礼洗完澡出来,看我真的跟一朵蘑菇一样倒在地板上,他吓得人字拖都踩偏了,背着我就往医院赶。到了医院,他才知道我是低血糖。医生给我灌了葡萄糖水,我醒过来。
  小诊所的病房,像是一颗很安静的星球。外面的天气变得很快,乌云跟突然聚在一起的小黑狗一样围拢,一声闷雷像焰火一样爆开,雨点哗啦啦地砸在诊所外小狗狗窝上的塑料挡板上。啪嗒啪嗒。
  章言礼买了一颗真知棒,橘子味的,塞到我手里。他身上湿透了,头发湿,眼睛也湿,兜里揣着一盒刚买的香烟,一个人站在窗边看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那天起,我喜欢上了真知棒,当然仅仅是因为对章言礼的偏爱才喜欢的罢了。
  我忘不掉章言礼那天为了我而变得湿润的眼睛。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自己,不许再生病,不许再让他担心。
  车开到小区里。我下车后,许斌就把车开回公司去了。
  章言礼有钱后,并没有买新房子,只是花了一点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之前的房子,每次一到暴雨天气,就会漏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会摆满许多接雨水的瓶瓶罐罐和盆子。
  客厅靠近厕所的地方漏雨最多,章言礼会把家里最大的蓝色水盆放在那里。下雨期间,他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些花店不要的玫瑰、郁金香、小叶尤加利和芍药花等,在每个水盆里都匀一些。
  所以一到暴雨天气,家里就是植物的花香。好像春天在屋里常驻,每一个水盆里的花朵,都是它的注脚,章言礼那时候空闲时间很多,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而开始对着视频学习弹奏吉他。
  屋外是像囚笼一样的雨幕,我和他像是两只在小窝里抱在一起的初生小狗崽,除了吃吃喝喝跟睡觉,什么都不管。眼睛雪亮而散发光芒,一高兴起来就开始在床上打闹,然后倒在一起,跟两块刚好能够契合在一起的积木一样,把脑袋挨着拼凑在一起。
  和许斌告别后,我上楼。
  家里的灯还开着,章言礼已经洗完澡,坐在床边玩手机。我走过去,帮他擦头发。
  “几级了?”我问他。
  “六十七级,刚解锁完火车。”章言礼把织布厂刚做好的布料装进火车里,完成了最新的火车订单。
  呜呜呜的声音,火车哐哧哐哧地开走。
  叔叔tom跳出来,表扬了游戏里章言礼操作的角色小章鱼。
  “你种了好多草莓和甘蔗。”我说,“甘蔗要二十分钟才能成熟。”
  章言礼划到另外一块地方:“我还种了很多蘑菇,但是有一种很大的蘑菇的种子,要八十级才能解锁。”
  章言礼抬起头,他那双亮丽而深邃的眼睛望向我:“我有看论坛的帖子,上面有那款蘑菇的照片。跟你小时候一样,是胖蘑菇。”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眼睛像是一片深海,我不由得沉溺在里面。手掌积聚的水,顺着我的手腕留到地板。
  章言礼喊我:“蘑菇?”
  我回过神来,像是被丢了一个救生圈,才好歹从他那片深海中逃脱。他抬起手,用手背贴着我的额头。我无奈地笑了笑。
  蓝调时分,窗外黄昏托举起灰暗的城市,被教化的思想,终于还是被现实的浪潮拍在海岸上,化作金色的沙粒,企图永久留下他来过的足迹。
  “有点累。”我说,“我想早点睡。”
  “好,热水澡已经放好了,你快去洗澡。”章言礼揉了揉我的头发,随后继续低头玩游戏。
  等我洗完澡出来,章言礼已经入睡。我爬上他的床,隔着被子,在他床上躺了一会儿。
  肚子饿起来,我去厨房热了八个速食包子。吃完后,外面正好下起大雨,我拿了花瓶,接水,往里面插了一朵红玫瑰象生花,放在章言礼的床头。
  心脏泛滥起潮湿,章言礼比外面那场大雨,更像是下在我心上的那一场雨。
  第22章
  大三那年暑假,菜菜从北方城市回来。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中途又中转了两趟长途汽车。回到海城后,她先约了苟全见面。
  苟全去见菜菜时,虽然嘴里没有说什么,却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他向我借了一套西服,说他特意花了小一千块钱,订的高档西餐厅,需要穿西服才能进。
  七月十八日,大雨,菜菜答应了苟全的表白,两个人正式在一起。许殷默打电话,约我去小熊酒吧喝酒。咪咪在台上唱着慢摇歌曲《列车开往春天》。
  “生活泥浆四溅 命运有苦难言
  你一路跑着向前
  跑过北方的大雪漫天
  也曾奔过南方熙攘的夜”
  “菜菜和苟全交往了,你知道吗?”许殷默的脸被碧绿的啤酒瓶挡住,黄色的光将他的脸又切走了一半。藏在啤酒瓶下的那一半脸,他的悲伤是那么明显。
  “你喜欢他们两个人里的谁?”我问他。
  许殷默不肯说。
  许殷默在外人眼里,永远是冷静的、脾气不好的少爷,苟全深受他的折磨。有一回,苟全被叫去许殷默家玩,许殷默要求他只能在书房里看书,并且不能在别墅里叽叽咕咕地闹。苟全不搭理他,故意解开许殷默的爱狗布里的狗链,然后一人一狗在院子里追着玩。
  许殷默就在二楼的书房看着,面带微笑。
  苟全说许殷默这个少爷,就像是个被操纵的玩偶。
  偏偏苟全每一回在学校里惹了事,都是许殷默出面摆平。
  “我吻过他。”许殷默喝醉前,他笑着和我说,“他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真心的,我喜欢他。我也表白了,他没有拒绝我,也没有答应我,他以为我在开玩笑。”
  许殷默趴在桌子上,哼着苟全最喜欢的那首《小英雄大肚腩》。是猪猪侠动画片的主题歌曲。他把手边的特调鸡尾酒喝光,然后给苟全拨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被接通后,苟全很高兴地和他分享起了自己的恋爱:“今天我们去了游乐园,菜菜和我说,她很早以前就想来玩摩天轮……”
  许殷默很安静地听着,浓浓的酒味,晕染着许殷默浓浓的悲伤。他摸出一根烟,点燃,抽了一口烟,才缓和了一点儿情绪:“然后呢?”
  得益于许殷默的追问,苟全又继续兴冲冲地说下去。后来苟全问他:“下周你要不要陪我去看艺术展?梵高《星空》的画展第一次在海城开,我想——”
  许殷默打断他:“我有事。”
  “好,那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去。”
  “下次我也有事,以后我都没有空了。”许殷默的眼神灰暗得像是炉灶里的火,“auf wiedersehen, mein welpe。”(再见,我的小狗)
  苟全没有听懂许殷默的话,于是大大咧咧地问:“你说的什么?叽里呱啦的。”
  “说的是祝你开心快乐。”许殷默笑着说。
  电话挂断后,苟全给我发来消息,吐槽许殷默脾气古怪,明知道他英语差,还和他说英文。
  终于轮到我对许殷默说:“少爷,你好可怜。”
  许殷默笑了下,举起酒杯和我碰杯。许殷默黑色的短发被酒吧金黄色的光照着,像是镀了一层金箔,有漂亮的女生过来,邀请他加入酒局,他笑了下,拒绝了。
  章言礼给我打来电话,酒吧里声音太吵,我听不清。于是我走到室外。巷弄里的爬山虎攀附着灰色的水泥墙,柔软的粉色触角藏匿在肥厚的叶片下,晚风吹过,沙沙作响。
  章言礼的声音也像是这样一阵怡人的沙沙,让我心旷神怡。
  “哥。”
  “嗯,和许殷默在外面。”
  “好,我马上赶回来。”
  “是,当然有想你。”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