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0章
  8.电吉他与红拳套
  病房里,章言礼躺在床上,头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像是一颗拨开后的小山竹,白色纱布下露出的眼睛,柔软明亮。
  邹乐乐背着贝斯坐在旁边的蓝色矮凳上。还有一个看着特别健壮的男人站在旁边,臂膀上的肌肉十分健硕,他手上拿着一双红色拳套。
  章言礼看向我,朝我招招手:“哭什么?哥没死。”
  我哭着走过去,到他身边,坐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他半边脸还是肿的,他对赵畅说:“有劳你送我过来。”
  赵畅拿着红色拳套,特不好意思,把拳套放到他面前的蓝色矮柜上:“要不是我最后坏了规矩,你也用不着上医院来。是我对不住你,医药费,我会负责缴纳。”
  后来从咪咪那里,我才了解到事情的整个经过。
  海城金洋酒吧是一家著名的地下酒吧,经常会有一些为了吸引人眼球的演出。除了常见的钢管舞、脱衣舞以及部分露骨的女郎演出外,还有拳击表演。
  章言礼在咪咪的介绍下,为了挣得那两万块钱的头彩,报名参加了拳击比赛。由于章言礼在海城酒吧的圈子里小有名气,来看表演的人也比平常多。酒吧老板梁盛将头彩奖池里的奖金,破格提升到三万块。
  当然他也更换了压轴的拳击手,将获得过某个重量级拳击比赛冠军的赵畅,邀请过来当章言礼的对手。
  梁盛是著名的花花公子,手底下有众多产业,当然他对章言礼这个人是没有印象的,只是听从手底下经理的意见,为了看热闹而加了筹码而已。金洋酒吧的经理张超阳和章言礼闹过矛盾,张超阳曾想让章言礼独家签约到金洋来,却被章言礼拒绝。
  张超阳好面子,于是这次想要章言礼吃点苦头。
  却没想到章言礼竟然跟不要命一样,在赵畅的攻击下,还能占着上风。章言礼是实战派,赵畅是技术派。章言礼不怕死,赵畅怕死。
  因此比赛僵持了四十多分钟,十五个回合后,终于分出高下。却不料赵畅打急眼了,在裁判宣布比赛结果后,仍旧没有收手,将章言礼肋骨打断,脑袋也受了伤,缝了四针。
  我拜托苟全帮我给老师请一天假。苟全不可思议地说:“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期末考了,唐小西你到底还要不要考第一名了?”
  从来都不爱学习的苟全,这一刻似乎成了好好学生。
  “我哥出了点事儿,我得照顾他。”我说。
  章言礼刚睡着。我在走廊里给苟全打电话。邹乐乐从病房出来,他皱着眉心瞧我,在我和苟全讲完电话后,他对我说:“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什么话?”
  “章言礼他一直在照顾你,他把你看做是他的责任,想尽办法为你的未来负责。这次他要打比赛,也是为了你,光是乐队兼职的钱,够不了你们两个人生活。”邹乐乐似乎想抽烟,在兜里摸出打火机和香烟。
  我提醒他:“医院不让抽烟。”
  邹乐乐把烟拿出来,夹在手上,并不点燃:“唐小西,你是不是可以尝试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你姥爷那儿还有房子,你二叔多少也该给你一些抚养费。你可以自己想办法活下来,而不是赖着章言礼,成为他的拖累。”
  思想在脑海里滑了几个圈,渐渐打结。邹乐乐说的是很客观的话。
  呼吸逐渐变得很沉重,我说:“但是,是章言礼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生活的。”
  我重复了一遍,像是把咀嚼过头的口香糖,不舍地又在唇齿间过了一遍:“是他先提出来,想要和我一起生活的……”
  邹乐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你知不知道,章言礼他喜欢男人?你不怕吗?你不是觉得两个男人接吻都很恶心吗?”
  “我不会怕他,我更不会自恋到觉得他喜欢男人,就一定会喜欢我。他是有原则的人,不是他喜欢的人,他不会碰。”我笃定地说。
  邹乐乐或许是觉得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离开。
  章言礼生病后,性情变得很是古怪。他手不能动,肩不能提,上厕所也需要有人搀扶。
  大约一周多点,章言礼就能下地行走。我放学过来,咪咪正好和我交班。晚上我做看护,伺候章言礼上厕所和吃饭的事儿全落在我身上。
  章言礼被我扶着,去医院厕所。他大半的重量靠在我身上。
  他和我抱怨:“你下午应该提前请一节课的假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提前上厕所,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扶我去厕所。”章言礼说。
  “你不会叫咪咪和护士吗?”我有点好奇于,他这几天,到底每天要憋多久。
  章言礼笑了下,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脑袋靠着我的脑袋,轻轻碰了碰:“帮哥把裤子拽下来。”
  我帮他脱掉裤子,他自己不能弯腰,也得我扶着帮他解决。狭小的厕所隔间,总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我的目光被不知不觉地被牵引到某个地方去。
  章言礼问:“大吧?”
  我帮他穿好裤子:“大也不中用,还不是得我帮你扶着。”
  章言礼敲了下我的后脑勺。
  真好,哥仍旧在我身边。
  拳击表演现场是有录像的。我找咪咪要来比赛录像,在家里,用旧的放映机一遍遍地看。章言礼并不占优势,前半场基本在被单方面完虐。赵畅比他的经验实在多太多。
  后半场,章言礼不要命的打法出现了,赵畅完全不能预判,因此落于下风。
  我盘腿,在家里的地板上看录像,边看边哭,回家修养的章言礼,一边数钱,一边抽了纸巾,帮我擦掉眼泪。
  章言礼说:“小蘑菇,你的孢子到底有多少?每次都这样哭一回,我真的不想哄你了。”
  我拿着满分的期末考卷当垫子,上面放给章言礼熬的乌鸡汤。他张了张嘴,我拿了勺子,舀了汤,喂给他。
  他鲜少有一直在家的日子,我忍不住想要亲手亲为地照顾他,帮他把被子盖好,把饭菜做得更加合他的胃口。
  他的那双红色的拳击手套,被挂在墙壁上,在一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拳套下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他的电吉他,电吉他包上的挂坠是我亲手选的一朵红色蘑菇玩具。
  咪咪不止一次调侃他,让他换一个酷一点的挂坠。用咪咪的话来讲,这叫不配。
  红色蘑菇玩具和他黑色的演出服不配,需要依靠他生活的唐小西和拼命工作的章言礼不配。
  “蘑菇。”章言礼喊。
  我的视线从电吉他上收回来,落在他身上:“什么事?”
  章言礼从那一沓钱里,抽出大部分的钱,塞到我手上,心情很好地说:“学费够了。明天哥带你去买新羽绒服。”
  晚上睡觉时,我摩挲着旧羽绒服上的黑色小花,章言礼睡得很沉,我心想,我是不需要新羽绒服的。
  旧的,也很好。
  第11章
  9.伪君子与救风尘
  冬天在很仓促间过去,雪在春天的亲吻下渐渐消融,城市唯一接近天空的幻想梦境,就这样在春天的温暖中被打破。
  初二下学期,学校在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决定开家长会。苟全和我抱怨,说他爸要忙着卖猪肉,哪儿有空过来。
  苟全的爸爸经营着一家肉铺,生意很好,但也很辛苦。每天他天不见亮就要去郊区屠宰场,购买新鲜宰杀好的猪肉,晚上肉铺关门也晚。苟全的妈妈在鞋厂上班,一个星期要上六天班,因此也不怎么管苟全。
  苟全常说,他和我是两根狗尾巴草,种在很不好生存的地方,却仍旧把自己养得毛茸茸胖乎乎。有一回,苟全带着我去富人家的小区翻垃圾桶,他说上回某某从垃圾桶里翻出了一个新的psp游戏机。
  那大约是四年级那会儿的事情了。我和苟全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不远处的豪车里,穿着西装参加完宴会的男孩子被父母簇拥着,漂亮的车,不菲的宝石戒指和胸针,以及父母鼓励的话语,让我和苟全沉默了好久。我们什么也没有翻到,除了一点难过和自卑。反倒是丢下掉了我们聊以自慰的快乐。
  那晚上,我们从富人小区侧门的一个小洞里跑出去。我们一路上都没有再兴致勃勃地聊psp游戏机的事情,后来也再没去过这个小区。
  家长会前一天,大家都留下来打扫卫生。
  苟全问我:“你哥以前都没来学校开家长会,这次是不是也不会来?你跟他讲了明天要开家长会的事情吗?”
  “讲了。”我说。
  前天晚上我回到家,写了要开家长会的便签贴到家里的小冰箱上。一米高的小冰箱,上面贴着牦牛和哆啦a梦形状的冰箱贴。我选了章言礼喜欢的黑色牦牛冰箱贴,将便签贴在冰箱上。
  第二日早上,我醒来,章言礼在被窝里熟睡。他像是一颗暖呼呼的糯米糕,我缩在被窝里瞧了他一会儿,糯米糕大概在做和红豆有关的美梦,因此这个早晨变得更甜美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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