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顾峯略一思索，好像还真的答应了，便挥挥手：“行，去吧，跑慢点。”
顾峯看着妹妹跑远，也走出了小院，倚靠着墙，点燃一根烟，烟火在渐暗的天色里明明灭灭。
他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光瞬间驱散了冬日的些许寒意，各种新年祝福的信息蜂拥而至，大多是千篇一律的群发，他手指机械地滑动，准备挑几个认真回复。
“顾峯，新年快乐！替我跟北北问好！就说楠姐给她买的新年礼物明天就到啦。”看到这条，顾峯嘴角上扬，快速敲字：“新年快乐，楠姐，好的，我会告诉北北。”
“顾导，新年好，我是小曲，我现在恢复的不错，等年后开机见。” 顾峯想到小曲受伤的腿，赶忙回应：“开机的事情不着急，你先养好腿伤最重要，另外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顾导，新年快乐。”接着是陆骁简洁的问候，顾峯很快回了一句：“新年快乐，陆骁，替我照顾好小曲。”
回完这些信息，顾峯的手指不自觉滑到周竟的头像上。
他想此时的周竟在做什么呢？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喂鱼？还是和一群人在夜店蹦迪？
他轻触屏幕，敲下：【大少爷，新年快乐。】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抬头吐出一口烟圈，眼角余光瞥见妹妹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顾北北，说了跑慢点，哥哥平时……”顾峯话音未落，目光就越过妹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没等那人走近，顾北北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嚷道：“哥！有个漂亮哥哥抱着一口锅，来找你了！就在那！”边喊边回身指向后方。
顾峯就瞧见周竟还真抱着一口锅懒洋洋地朝自己走来。顾峯此时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熄灭烟头，走上前去，眼中满是揶揄：“怎么？怕我过年家里没鱼，特意开俩小时车来送鱼？”
周竟佯装嫌弃，把锅往顾峯怀里一丢：“可不是，特意给你送来的，蒸煮煎烧，随你挑。总比放在家里饿死或涨死强。”
顾峯稳稳接过锅，垂眸看向里面，只见锅里的鱼儿慢悠悠地游着，透着股慵懒劲儿，像极了某人平日里散漫的模样，他心底暗自庆幸，还好送来及时，不然要真等自己回去，怕是只能见到一锅“死鱼汤”了。
一旁的顾北北早就按捺不住好奇心，蹦跳着身子，伸长脖子往锅里瞅：“哥！哪里有小鱼，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顾峯抬眼瞥见周竟冻得微红的耳尖，抬手轻轻拍了下妹妹的小脑袋，柔声道：“带着大哥哥一起，我们进屋再看。”
寒风在院外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还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顾峯、周竟和顾北北三人前后脚进了屋，正巧顾妈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抬眼瞧见儿子身后跟着个陌生却高大帅气的男生，脚步一顿，愣了片刻。
还是顾北北机灵，像只欢快的小松鼠般冲过去，自然地接过妈妈手上的盘子，笑嘻嘻地说：“妈，我来放。”又一转身，趁着大家没留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尝了一块。
顾峯见妈妈发愣，上前介绍：“妈，这是我朋友，周竟，也是我上次跟您提过的，我新戏投资人。”
周竟瞧着顾妈妈温柔和蔼的面容，连忙伸出手，礼貌又略带拘谨地打招呼：“阿姨好。”
顾妈妈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在围裙上擦拭几下，双手紧紧握住周竟的手，笑着说：“你好啊，周总，谢谢你认可顾峯这孩子。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呀？快来坐，马上就要开饭啦。”边说边热情地拉着周竟往餐桌旁走，那股热乎劲儿仿佛要把周竟当成自家亲儿子对待。
周竟被这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着回应：“阿姨，叫我小周就可以了。”
站在一旁的顾峯看着妈妈热情的样子，温和道：“妈，您就别拘谨客气了，他之前就馋您做的菜了，一会儿您可得给他好好介绍介绍。”
顾妈妈连连点头：“好好好，那你也快来坐着吧，好好陪陪小周，我还有最后一道菜。小周，你也跟在家里一样，千万别客气，知道吗？”
周竟再次点头应和，跟着顾峯坐了下来，两人一时都没开口，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安静。
而趴在小锅旁认真盯着小鱼的顾北北率先打破沉默，自来熟地问周竟：“周哥哥，这是什么鱼啊，好漂亮啊！”
周竟原本还沉浸在见到家长的拘谨里，被顾北北这毫无隔阂的搭讪一打搅，顿时轻松许多。
他倾身向前，耐心解释：“这叫蝴蝶鲤，你看它全身雪白，在水里游来游去，摆动的身姿像不像翩翩起舞的蝴蝶？所以才叫这个名字。”
顾北北歪着脑袋，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它尾巴上怎么有红色的斑点呀？老师说，白色鲤鱼上如果有红色的图纹，叫锦鲤，那它是不是也叫锦鲤呀？”
顾峯憋着笑插嘴：“对，你周哥哥给它取了个小名，就叫小锦鲤。以后你就叫它小锦鲤吧。”
周竟无语，心里腹诽：我啥时候给这鱼取名叫小锦鲤了？可再瞧瞧顾北北已经开心地围着锅，一声声喊着“小锦鲤，小锦鲤”，那股子纯真劲儿又让他觉得这名字倒也挺合适。
就在这时，顾妈妈笑容满面，端着最后一道菜稳稳地放在桌上，宣布着除夕夜的团圆饭正式开始。
餐桌旁，一家三口加上周竟围坐在一起。
周竟看着满满一大桌子的菜，也有点惊讶了，他想顾峯妈妈真的很宠两个孩子，一定是太久没见，才想着把所有自己拿手和擅长的统统发挥出来。原本不那么的饿的自己，看着都有些馋了。
突然，顾北北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片刻宁静：“我去拿爸爸的碗筷！”
周竟心里一惊，他想顾峯爸爸不是早就去世了吗？正思忖间，顾北北蹦蹦跳跳地回来，一脸开心地将一副碗筷整齐摆放在旁边空着的餐桌上。
顾妈妈似是察觉到周竟的讶异，温和又略带歉意地解释：“小周，别介意哈，这么多年，家里吃饭习惯了。”
周竟回过神，真诚地回应：“没事的阿姨，我不介意。”
顾妈妈热情不减，笑意盈盈地招呼：“来，小周，你快尝尝，阿姨今天不知道你要来，也不知道菜做的合不合你胃口。”边说边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周竟碗里。
顾峯目光扫到周竟面前的那盘虾，心下一动，想起他从不吃海鲜，尤其是虾，便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面前的牛肉替换到他跟前：“对啊，尝尝，看我妈的手艺是不是比我强多了。”
顾北北哪肯落后，小胳膊一伸，抢着开口：“对对，周哥哥，这个肉丸子是我最爱吃的，我给你夹。”
不一会儿，周竟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周竟看着碗里“小山”无奈地笑了笑，轻轻夹起“小山”中间的那块牛肉，放入口中，果然，顾峯没有骗人，他妈妈做饭是真的好吃。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顾峯妈妈，真诚道：“阿姨，很好吃。”
“是吗？太好了，好吃你就多吃一点，把这当自己家一样，来，这个也尝尝。”顾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又接连夹了几道菜放进周竟碗里。
“还有这个。”顾北北也跟着凑热闹。
“咦？周哥哥，你不吃虾吗？是不是因为不会剥呀？哥哥，你给他剥一个！”顾北北歪着脑袋，看着他问。
“是啊，小周，不会剥，让顾峯给你剥，很简单的。”顾妈妈也在一旁帮腔。
“妈，周竟，他不吃虾。”顾峯无奈地解释。
周竟听着他们仨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瞬间把他的记忆拉回了六岁那年。那是他人生里的最后一顿年夜饭。
那时，他还喊着叶聪，妈妈。
“阿竟，快来，把这个端过去。一会儿爸爸回来了，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吧。”妈妈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透着几分急切。
六岁的他接过妈妈递来的一盘虾，他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早已摆满菜的餐桌，桌上皆是爸爸爱吃的海鲜大餐。
妈妈坐过来，指了指身边空位：“过来坐。”周竟听话地走过去。
“拿个虾，剥给我看看。”妈妈的指令再次传来。
周竟伸出手，拿起盘中的一只虾，笨拙地摆弄着虾壳，刚学会剥虾的他，动作慢得像蜗牛。
他妈妈在一旁看着，眉头越皱越紧，眼神中的不耐烦愈发浓烈，终于，她一把夺过周竟剥了一半的虾，狠狠扔掉，大声呵斥：“都教你好几遍了，怎么还是剥不好！”
周竟眼眶瞬间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跟妈妈解释：不是我剥不好，是我剥得慢。
可妈妈根本不给他机会，焦急地站起身，眼神死死盯着墙上的时钟，在屋里来回踱步，刚换上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周竟心上。
他就那样饿着肚子，眼巴巴看着冒着热气的菜一道道凉透，目光时不时扫向被妈妈丢弃的那只虾，终于，他忍不住伸手，想偷偷捡起丢掉的那只虾默默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