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有时我先回到家,半夜醒来感觉怀里多了个人,还会下意识拍拍宋恒焉的背,以示对他加班的安慰。
  早上起来,如果宋恒焉先出门了,也会在桌上贴个小纸条说明,旁边放着刚加热好的早餐。
  很奇怪,明明这段时间我们因为忙碌,能待在一块或说上话的契机少了很多,我却觉得我们好像比从前更像一对夫夫了。
  家里只有阿姨,嘴巴很严实,不会把我们生活的细节到处说,所以没有做戏的必要,但宋恒焉还是会固执地留下纸条,字迹飘逸漂亮,很对得起字如其人这几个字。
  第17章 低级错误
  踏进公司的第一秒,我就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并且大多数目光是朝我投来的,所以这不同寻常很可能是因为我。
  果然,我刚在座位上放好东西,人事就走过来轻声道,“领导找你。”
  我推开门,领导把我昨天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文件甩过来,“周难知,你自己看。”
  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还是在职场,只要被人喊了全名,就意味着事情大条了,这定理似乎任何时候都不过时。
  我拿起合同仔细察看,心里咯噔一下打了个晃。
  有个条款里有错别字,而且是很致命的会直接引起歧义的错别字,虽然现在修改还来得及,但这已经算是很严重的低级错误了。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反复又看了好几遍,那个错别字就显眼地杵在那里。
  可是不应该啊,我有强迫症,从小到大各种涉及到检查的工作我都会很快地发现问题并指出来,这点还是被很多老师和同学认可的。
  昨晚我虽然很疲惫,但我真的把文件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么多遍里,我竟然没看到这个错别字吗?
  “合同已经发给合作公司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站起身,“非常抱歉,我现在就去找法务部的同事处理,有结果了再来向您汇报。”
  法务部都准备进去开会了,见我神色惶急,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停下脚步,“怎么了?”
  “邢无。”我从记忆里找出这个beta同事的名字,满脑袋都是汗,简单地和他说了来龙去脉,他认真地听完了,坐下来操作电脑,“别急,还可以改的,就是要走几道程序……”
  等和邢无一起做好补充协议,发给合作公司,我才发现都到中午了,满怀歉意,“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你先去吃饭吧,我来等回复。”
  他点点头,站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邢无又拿着两个饭盒回来,我焦急的同时又不由得诧异,“这是,给我的吗?”
  邢无应声,我也不好再客气,跟他道了谢就打开饭盒简单吃了几口,“饭钱我晚点转给你。”
  “不用。”邢无看了看周围,“那个医生,是你安排的吧?”
  我完全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说了,是一位姓周的先生,周千澍。是你的化名吗?”
  “不是,那是我哥……”我放下筷子,“抱歉,邢无,是我自作主张了。”
  “没有的事。换了主治医生后,我爸的病情好转了很多,但我们后面听说了,他的号很难排上的,要不是有熟人介绍……”
  我鼻子有点发酸,连忙抬手揉了几下,聊作掩饰。
  陈女士,你看吧,多管闲事也不是完全不好的,因为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重要的节点,你帮过的人就会来帮你了。
  法务部早上的会议还挺重要的,但是邢无是直接和组长请了假,为了帮我处理这份合同。
  等得到合作公司的答复,我终于松了口气,郑重地对邢无道,“谢谢你。”
  他摇摇头,“要谢也是我谢你。”
  问题是解决了,领导的脸色没有好看到哪里去。“周难知,你自己也知道,在工作上犯这种错误,是非常致命的吧?”
  我知道。
  犯错了就会挨打挨训,所以我总是在尽全力避免犯错,强迫症也是据此养成的,只要我再周全一点,谨慎一点,犯的错少一点,我挨的训也可以少一点。
  然而最终,我还是犯了这么愚蠢的错误。
  领导冷哼一声,“听说你之前还和总经理起了争执?为什么?也是工作水平上的问题吗?你自己反省过吗?”
  宋恒焉来电话的时候,我刚从公司里走出来。
  “喂?”
  “你在加班吗?”
  我把手机拿到眼前瞄了一下时间,原来这会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奇怪的是肚子并不饿,以至于我都没意识到我被领导训了那么久的话。
  “啊,嗯。”我特意把语气放得欢快了一些,不想把工作带来的负面情绪再传递给宋恒焉,“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等我到家估计都十二点了。”
  “没事,我等你回来。”
  地铁站关门了,最后一班公交倒是赶得上,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在车窗上看到自己写满疲惫的脸。
  其实领导也没错,先犯低级错误的人是我,如果这个错误没有及时弥补,谁也不知道会带来多大的损失,换成是我的下属犯了同样的失误,我搞不好会更加生气。
  就只是,他的训斥里那些尖锐的难听的词汇,还是让我不太好受。
  “周难知可抗造了。”陈女士以前总对外人这么说。“你不用担心伤到他,他啊,刀枪不入的。”
  我不知道我的脸皮算不算厚,在人前可能看起来的确是那样,因为我觉得一旦我表现出受伤的样子,万一对方只是开玩笑的或者是无心的,都会因为我的模样而变得尴尬。
  既然如此,何必要让对方觉得尴尬呢?还不如一笑了之就算了。
  反正,难过和受伤也只是一小会的事。都会过去的。
  路灯一盏一盏晃过去,街上没什么行人了,路过住宅区的时候,也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灯是亮着的。
  领导的意思是,希望我自己引咎离职,我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这样的话公司就不需要给我赔钱。
  放在往常,考虑到这是和钱有关的事,我无论如何都会据理力争一下,可是这一次我太理亏了,所以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只能一次次道着歉,并接受他的提议。
  工作没了倒也不算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算现在就业形势很严峻,找到一个能混碗饭吃的工作也还是可以的。
  不过目前我所在的这家公司,已经是我的简历上比较能拿得出手的一家公司了。我原本还想再做久一点的,那样我的履历看起来会漂亮一点。
  在进门前,我尽可能地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低落太消沉。然而宋恒焉还是仔细地盯着我的脸看了片刻,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我不习惯和别人倾诉苦恼,我也不想让宋恒焉觉得我很粗心大意,但是宋恒焉的神色看起来太关切,我于是简短地回答,“我这份工作应该就做到这了。”
  我以为宋恒焉会问“为什么就做到这了”,又或者他并不好奇的话,可能就是说几句客套的安慰话,意外的是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我明后天都不用去公司。”
  “啊?”
  “你想出去玩吗?”
  “……啊?”
  领导的意思本来也就是我不用再去公司了,工作交接就通过邮件完成,但我的确没想到我在刚丢了一份工作后,就能这么休闲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穿着卫衣牛仔裤,听着热血沸腾的摇滚乐,和宋恒焉一起出来玩。
  其实昨天晚上,我洗完澡出来,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突然要出去玩?”
  宋恒焉眨了眨眼,眼睫毛扑闪扑闪的,“你不想去吗?”
  “不是,就只是……”
  就只是,被辞退明明不能算是一件好事,如果是换作还在家里,陈女士肯定会让我自己好好反思几天,别说出去玩了,没让我写检讨就算不错了。
  虽然我已经成年了,但在陈女士眼里,丢掉一份工作和学生时期考试没考好就是差不多的概念,归根结底就是我做得不够好,“不然为什么别人没丢工作,就只有你丢了?”
  尤其是在从未被公司辞退过的周千澍的对比下,我就显得更差劲了,不用陈女士说,我自己都会闷头反省好几天,为什么我哥就可以长久地做一份工作,我就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裁掉呢?
  以前几份工作如果说还有公司的原因,这一次就纯粹是我个人的糊涂和粗心导致的了,要是被陈女士知道铁定得挨说。
  “因为前段时间我们都很忙,现在有空了。”这就是宋恒焉给我的理由。
  “啊,那个……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离职了吗?”
  “你想说吗?”
  “也没有特别想。”
  宋恒焉点点头,伸手去关床头灯。
  我没有很快入睡,但我也不敢乱动,怕打扰到宋恒焉睡觉。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宋恒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睡不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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