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应该算个好消息。
  原晢站在咨询台前,后怕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家医院规模比较小,院区又处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 嘈杂的急诊科在任何时候都人满为患, 咨询台根本忙不过来。
  眼看当下问不出具体情况, 原晢只能抓紧时间一路往楼上爬。他把家里的储蓄卡, 信用卡, 存折全搜刮了出来, 将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鼓鼓当当地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即便是倾家荡产,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他都要把母亲救回来。
  可原晢刚爬到指定楼层, 就在拐角处听到了猛烈的争吵声。
  是鲍智宁的声音。
  准备来说, 是鲍智宁被围困的声音。
  怕是其他家属又失控闹事,原晢想赶紧跑过去替无辜之人挡枪, 却被鲍智宁高声呵斥了回来。
  “看什么看, 讨打啊, 有什么好看的?”
  在看到原晢的瞬间, 鲍智宁摁住了背对原晢的两个光头, 直接对周边人开启无差别辱骂, 吓得路过群众纷纷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意图很明显, 他不想让原晢被对方看到。
  确认情况后,原晢迅速掉头, 假装找错地方的路人继续往上爬了一层,躲在楼梯间的角落观察等待。
  满是脏话的争执又持续了大约十分钟。
  原晢一直躲在暗处,却因环境嘈杂辨不清那两个光头为何而来, 直到鲍智宁在楼梯间探头寻他:“哎,下来吧,打发走了。”
  “好。”
  听到夏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消息,原晢终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卡在喉咙里的疑问还是太多。
  原晢清了清嗓子,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问哪一项——夏臻为什么要独自走到那个地方?是去见什么人,还是被骗过去的?
  这次事故他们需要承担多少责任?他能拿出来的钱不多,首要任务肯定是给夏臻治病,如果赔偿金额过大,唯一的方案只能是惊动夏老师,尽管他并不愿意。
  以及,刚刚那两个人又是谁?为什么鲍智宁要驱走他?夏臻会不会因此有危险?
  鲍智宁自然知晓少年的疑虑,伸手递过一瓶水,示意他不要着急,并将事情由急到缓一一做了解释:“刚刚那两个,是你妈妈最近在谈的合作方,但目前这情况我们肯定要违约了。”
  “狗犊子,打了个电话就冲过来,生怕晚一步拿不到钱。”鲍智宁在楼梯拐角点燃一支烟,又抬手测了测风向,转到下风口对原晢说:“合同上的违约金大概十来万,这群穷狗还想趁机多捞一笔,到时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走法律程序,反正你记着,如果有人找到你,多一分都不要给。”
  “这样的合作方你妈妈大概谈了三个,价格都差不多,还不知道其他几家是什么意思,等我有空了再去一个个聊,急不得。”鲍智宁吐了口烟,叹道:“人性啊,落井下石的多,有钱可赚的时候都是亲人,一出事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
  原晢点了一下头,表示理解。
  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但该付的违约金必须付,他不能让这种小事影响夏臻的声誉。夏臻的事业心很强,能不能取得世俗意义的成就,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的母亲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至于,这笔不大不小的违约金……拿预备留学那笔钱来填就可以。
  时至今日,不管要不要付这笔违约金,他都去不了澳洲了。原晢知道的。
  “现在办公室的位置还没定下来,合同应该都还在家里,到时候你回家对一下,把东西都拍给我,这情况我来处理。”鲍智宁说。
  说罢,鲍智宁朝原晢示意了一下手里的烟,似是恳求:“就一支。”
  他实在是心烦至极,并非诚心在小辈面前自毁形象。
  深吐了几口烟后,鲍智宁继续下一个话题,语气还算轻松:“今早的监控出来了,你妈妈没有闯红灯,她知道来不及就退回安全岛了,是那辆车自己失控撞岛,负全责。”
  “这账稍后再和他们算,不着急。”
  “狗逼玩意儿。”
  原晢也同样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刚刚他在咨询台问路的时候,中午那几个声嘶力竭的家属一看到他就撒腿跑了,大概是怕被讹上吧。
  人性,见怪不怪了。
  这笔账,他会慢慢替母亲算清楚。
  “对了,你下午考试怎么样?”鲍智宁顿了一下,突然就换了个话茬。
  “嗯?”原晢有点懵,答道:“挺好的。”
  “写完了吗?”鲍智宁问。
  “写完了。”原晢说。
  “今天下午……考的是什么?”像是确认他有没有去考试似的,鲍智宁突然就变了副审视嫌犯的眼神,话里话外都带着明显的斟酌意味。
  “英语。”
  “感觉怎么样?”
  “还行。”
  “只是还行?”
  “大概能拿满吧。”原晢风轻云淡地打着报告。
  “卧槽?!”鲍智宁吓得烟都要掉了,落下的红灰直接烫了他一脚,“你这么牛逼的?”
  “嗯。”原晢认真地点点头。尽管他写题时耳边的长鸣音并没有完全消散,但那点声音并不影响听力发挥,他甚至还提前交卷了,否则也没办法在天黑前重新赶回医院。
  “鲍叔,谢谢您。”
  看到被鲍智宁别在腰间的车钥匙,原晢非常诚恳地朝他鞠了一躬。
  考试结束之后,原晢并没有看到停在街边的越野车。
  越野车已经回到单元楼下了。比他还早。
  鲍智宁是一个心很细的人。
  “哎,别别别,这是干什么呢,小事情,小事情啊。”鲍智宁赶紧将原晢扶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可受不了这样的大礼。
  “你妈妈可宝贝她的新车了,万一醒来发现车子还丢在马路边,肯定要心疼好一阵子,我就是叫人帮忙开回去了,小事一桩。”鲍智宁边说边笑,语气中难免裹了层臊意,像是干坏事被当场抓包似的。
  “喏,这些你都收好,刚刚见你还要去考试,我就自作主张帮忙保管了一阵,现在物归原主了哈。”鲍智宁不停掏兜,把夏臻的车钥匙,手机,以及随手留下的街边传单一并交还给原晢,“钥匙,钥匙……家里钥匙我给你了吧?”
  “嗯,谢谢鲍叔,不然我就只能翻窗进门了。”原晢笑了笑,他好像知道鲍智宁为什么要自称为“叔”了。
  大概是为了跨越这十几载的年龄差吧。
  他觉得可以。他投赞成票。
  “鲍叔,今天真是谢谢了。”原晢继续问:“但是,您是怎么知道我妈妈出事的?”
  “这,这个嘛……”鲍智宁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目前夏臻仍处于昏迷状态,他根本找不到理由避开。
  “是有什么我不方便知道的吗?”原晢并不打算让鲍智宁糊弄过去。
  鲍智宁能够在夏臻出事的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他肯定知道所有情况。
  夏臻一定和他有联系。原晢想着。
  况且,鲍智宁是自己目前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不说百分百可靠,但至少他是真心在意夏臻的。
  鲍智宁是唯一的突破口。
  原晢缓了缓,以退为进:“如果不方便……”
  “也,也不是……”鲍智宁憋得难受,只好先把手里的烟灭了,压低声音和原晢说:“主要是,你妈妈嘱咐过我,高考前不让你知道这些烦心事儿,她怕你担心。”
  “如果我说了,万一她醒来赖我头上怎么办,我也不好交代啊,再说了……”
  “那个,鲍叔?”原晢不好意思地打断了鲍智宁,又戳了戳手机时间提醒:“现在考完了。”
  “哦,哦,对对,考完了。”鲍智宁笑中带泪,只能略显尴尬地别过头。他有点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糊弄不过去了,支支吾吾道:“考,考完了啊,那,那……”
  “是原宏涛吗?”原晢直接挑明了方向。
  当初鲍智宁三番五次地派人跟踪他,不过就是为了蹲点原宏涛,因为鲍智宁认为原宏涛会因此出现。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样的推断一定是有根据的。
  虽然夏臻的介入提前结束了这场闹剧,但这并不代表鲍智宁的猜测有误。
  或许,原宏涛真的在找机会接近他。为了钱,或者其他什么。原晢心想。
  “原宏涛在找我,是吗?”原晢继续问。
  “是。”鲍智宁看着面前智慧无比的少年,自嘲般叹了口气,解释道:“去年跟着你的那些人,都是我一手安排的,真是不好意思啊,叔对这块土地不太熟,找的东西也没一个靠谱,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原宏涛,你那个死爹啊,真不是个东西。”
  “当初为了顺利离婚,你妈妈卖车,卖房,卖厂子,短短几年时间就还完了所有明面账务,原宏涛也因此保全了自由身。”鲍智宁冷笑一声,厌弃道:“你妈妈真是仁至义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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