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程秉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蒋舟一边往身上冲热水,一边小声说他:“你表情为什么那么凶啊。”
“因为要吃了你。”程秉说。
“你不是说你是程秉吗?”
程秉深吸了口气,不想和他进行这番幼稚的对话,再一看还发现蒋舟根本就洗得敷衍了事,才洗两分钟就伸出一只小手摸上花洒把手准备关水了。
程秉立刻命令道:“把你腿上的灰洗干净了再关水!”
“知道了!想和人道歉还这么凶!你个讨厌鬼!”蒋舟也大声说。
程秉眉心一跳:“谁想和你道……”
“你!”蒋舟斩钉截铁地说。
程秉闭上嘴,抿起嘴巴,转过身去,不和他说话了。
小蒋舟哼哼唧唧地说:“我才不会那么快原谅你。”
程秉心里冷笑,谁稀罕。
五分钟后,蒋舟说自己洗完了,程秉回头一看,发现他根本没把后颈上的灰洗到,只得拿过花洒,给人搓了搓后颈脖子,确认把人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脏污,才让他换了衣服去坐着。
蒋舟不爱用吹风机,嫌热嫌麻烦,甩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
发尾尖直往下淌水,滴滴答答地打湿了半个衣领子。
程秉拿着新的毛巾和吹风机过去,蒋舟看了要躲,程秉把人抓住摁在凳子上。
蒋舟还试图讨价还价:“……我就擦头发好了!”
“不行。”程秉无情地反驳了。
最后蒋舟臭着脸坐在凳子上,被人吹干了头发。
他们家的吹风机功率不大,风小,不过挺暖和的,吹完头发,程秉放下吹风机,发现蒋舟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有点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垂着,还带着水汽,眼皮微肿透着红,看起来有点可怜。
程秉把吹风机放下,轻轻拍了下蒋舟的肩膀。
蒋舟一下惊醒,睁开眼睛看向程秉。
眼底一片红,还有红血丝。
程秉说:“困的话去床上睡。”
蒋舟瞅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难过失望地垂下眼睫,没有吭声。
他脖子上还有水迹,程秉又把毛巾拿过来,搭在他的后颈上,像擦小动物那样给他擦,问:“你怎么了。”
“……想回家。”蒋舟嗓音很细很小,带了点儿呜咽。
程秉给他擦完,把毛巾搭在沙发扶手上,声音也放低了一些:“你在这里等着,等你爸妈回来了,我就送你回去。”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蒋舟最后还是揉着眼睛,被程秉轻轻地放到了柔软的床上。
玩闹了一天,又痛哭了一场,蒋舟的精力被耗尽,一沾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程秉坐在床边的书桌,本来在写作业,但写着写着,就有些出神。
他扭过头,去看躺在床上的蒋舟。
蒋舟睡得很熟,很乖,脸上都睡出来了红晕。
但他可能是做了噩梦,眉心微微皱着。
程秉盯着他看了许久。
一个莫名地想法忽然从他的脑海里闪过。
他想,如果许自在这会儿来找蒋舟,肯定找不到了。
因为蒋舟在他这里。
他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
程秉扫了一眼时间,是下午六点多。
但他姥姥平时都是八点左右回来。
他从书桌前离开,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房门再关上,全程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看见姥姥手里提了些卤菜,耳朵和肩膀夹着电话打开大门。
“没有在门口看见小舟。”姥姥说。
程秉指着卧室轻声说:“在里面,睡着了。”
“你把他带回来了?”姥姥问。
程秉点点头。
姥姥对电话里的人说在家里。
她走到程秉的卧室门口,拧开房门一看,里面昏暗一片,蒋舟正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于是她又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遍:“小秉带他回来了,现在在小秉的卧室里睡觉。”
“嗯,好。”
“不麻烦。”
“你安心处理。”
“节哀。”
节哀。
程秉本来就隐隐感到不好,听到这两个字,心脏登时往下一坠。
姥姥把电话挂断,程秉便问:“蒋舟怎么了?”
姥姥的眼皮往下耷拉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悲哀。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也用悲哀的眼神,看了程秉一眼,说:“今晚他在我们家睡,你好好和他玩,什么都别和他说。”
程秉已经猜到了什么,一股同样的悲伤席上他的心头,他默默点了点头,低声说知道了。
他转身重新回到卧室,发现蒋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披着被子正坐在床上,眼神有些发懵。
程秉的身体一僵。
他不确定蒋舟有没有听到刚才他和姥姥的话。
“你……听到什么了吗?”程秉用力地握着门把手,轻声问。
第39章
蒋舟没听懂程秉的话,呆呆地摇了摇头。
程秉紧绷的手这才一松,僵硬的身体也软了下来。
如果蒋舟知道了,大概现在会哭。
哭起来会很麻烦,程秉向来难以应付。
蒋舟似乎只是刚醒,还睡眼惺忪,他从床上坐起来,揉揉自己的眼睛,用困意浓重的嗓音问:“我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他没有听到,程秉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甚至还因为蒋舟这句话,变得有些沉甸甸的。
好像有同样重量的悲伤,也压到了他的心脏上。
程秉让他进来睡觉的时候,特意拉上了窗帘,只开了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出去的时候他把台灯关了,现在整个卧室都昏沉沉一团。
蒋舟身上耷拉着薄被,显得人更小只了。
眼皮还肿着,声音是哑的,可怜巴巴的。
程秉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压了一下喉咙,说:“……他们要晚点回来。”
蒋舟很迟缓地说了一个哦,隔了两秒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和我姥姥打电话了。”
蒋舟又很迟缓地说了一个哦。
他在想妈妈为什么没和他打电话。
蒋舟拿起自己的电话手表一看,没电了。
他举起手表,问程秉:“我可以充电吗?”
程秉走过去,拿起他的手表看了看,说:“我们家里没有这个类型的充电器。”
蒋舟失望地收回了手表。
他小狗一样臊眉耷眼的表情,让人很不忍心。
程秉几乎都想说,让他用自己姥姥的手机,给妈妈打个电话。
但好在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如果打回去,就不能确保蒋舟会不会发现什么。
当然,程秉知道,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不可能将他蒙蔽到最后。
他迟早是要面对的。
如果换做是程秉,一定会选择在第一时间撕开这血淋淋的现实去看。
毕竟逃避没有任何作用,也没有意义,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但他看着蒋舟,脑海里闪过无数他和父母嬉闹开开心心笑着的场景,忽然又觉得,或许瞒一下也好。
蒋舟和他又不一样。
如果痛苦可以晚来一刻,那就晚来一刻吧。
程秉思考了几秒钟,最后问他:“要吃饭吗?姥姥买了卤菜回来。”
蒋舟重新倒了回去,虚弱地摇摇头,弱声说:“我不想吃东西。”
倒是难得。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很馋嘴。
大概全靠他一天到晚到处乱跑超高的运动量,才没让他像许自在一样胖成一个球。
程秉想了想又问:“吃糖吗?我从姥姥罐子里给你拿。”
蒋舟又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太听清,好像是说他其实不太爱吃那个糖。
应该是听错了,程秉想。
他姥姥的糖都快给他吃干净了。
门外传来姥姥喊吃饭的声音。
程秉出去和姥姥说,蒋舟困了在睡觉,姥姥进来轻声劝了两句,蒋舟大概不想给人添麻烦,勉强起来吃两口,然后又重新躺了回去,姥姥摸了下蒋舟的额头,没有发烧,便让他睡了。
晚上,程秉写完作业,洗漱完要上床,被子一掀开,蒋小舟同学缩在床中央,以一个很没安全感的姿态把自己蜷成一团。
都没睡枕头。
程秉躺上去,把他往枕头上挪,这个动作惊醒了蒋舟,他浑身一震,一下睁开了眼睛,抓着程秉的衣袖问:“我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程秉替他盖好被子,默了两秒才说:“没有。”
蒋舟果不其然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眼睛里又冒出来几星眼泪花:“他们难道不要我了吗。”
“不是。”程秉不太会安慰人,毕竟他自己也没被安慰过,连学都学不出来,思考半天,只能很笨拙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只是还在……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