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自以为凶巴巴,但其实眼睛都烧红了,水雾弥漫,眼神涣散,额发被打湿了软乎乎的贴在额头上,没有半点威胁性。
程秉说:“你看起来不高兴。”
“谁生病了会高兴。”蒋舟虚弱地说。
“不是因为这个。”
蒋舟:“……”
程秉对人总是有种很敏锐的认知,大家藏着的、压抑的、不想说的,他总能看出来,并且一针见血,从不掩饰,这会让他显出一点刻薄来。
蒋舟有时候很烦他这样。
但这句反驳的话似乎又是温和的,听不出刻薄的意味。
大概是身体难受,人也变得脆弱起来,蒋舟嘴往下一撇,嗓音听着很闷:“我想回家。”
想回到原来的世界。
不想变成omega。
当然,蒋舟尊重每一种性别,即便他不是很能理解abo世界,但他尊重alpha,尊重beta,尊重omega。
他就是觉得……麻烦。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说出来了,带着说不清的委屈劲儿:“这个世界,怎么这么麻烦啊。”
他讨厌自己变得这么麻烦。
蒋舟很能自洽,实际上也不怎么需要别人安慰,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难受得开始装死。
装死了一会儿,他觉得头上好像被人用很轻很轻的力道,拍了一下。
蒋舟迷蒙地张开眼,对上了程秉黑沉的眼眸。
两缕孤魂,在这个离奇的世界互相依偎着,程秉轻轻按着他的头,低声说:“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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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医院后,蒋舟被安排吸了点安抚调节剂,身体没有那么燥热了,但还是难受,像是有什么闷在身体里不得而出。
但嗅着程秉的信息素会好上许多,所以蒋舟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无意识地对程秉摆出了依赖的姿态,一步不离地黏着。
两小时后,检查出来,蒋舟患上了信息素紊乱症,不过并不严重,只是突发性的。
得知他没有遵医嘱好好吃药,医生摇着头把他狠狠数落了一顿,数落得蒋舟都快把头埋进膝盖里。
没照顾好自己,还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不过你这个情况……”年迈的老医生看着手里的报告,捏着鼻梁上的小眼镜,仔仔细细地看。
最怕从两种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一个是算命先生,一个是医生。
蒋舟顿时紧张起来,喉咙吞咽一下,问:“我、我怎么了?”
见医生还是一副凝重的样子,蒋舟心里又是一紧,不会吧,不会他家都还没回呢,就要命丧异界了?
蒋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命不久矣了?”
老医生笑了一下:“这倒不是。”
他的目光在蒋舟和程秉之间梭巡片刻。
蒋舟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程秉站在他的身边,离他很近,非常近。
近到,他们的手指,都能有意无意地碰在一起。
皮肤的热度,彼此的气息,悄无声息地交|融。
这有点别扭,不过身体十分不适,又迫切需要程秉的信息素,所以蒋舟选择了装聋作哑,忽视了现在的不对劲。
也硬着头皮忽略了老医生打量的目光。
“如果你不想频繁患上信息素紊乱症,最后发展成长期疾病的话,最好要每天和他交流信息素,起码要维持半年。”老医生看了眼一旁的程秉,说,“这位小同学也是。”
蒋舟一呆:“什…什么意思?”
老医生看着手上的检测报告,鉴于蒋舟来的时候情况不太好,但表现出的态度又十分依赖一旁的alpha,像吸猫薄荷的猫似的,于是也让程秉去做了一个检查。
果不其然,两人的匹配度高达99%,但他们的分化时间都太晚,分化至今还不足三个月,信息素极度不稳定。
同时,他们的信息素等级非常高,通常来说,等级越高的ao对信息素的要求就越高,甚至有些会到了十分苛刻的地步,非高匹配者不行。
这两人多半还是在一起分化的,在多种复杂情况的综合作用下,他们成了为信息素绑定患者。
只有汲取对方的信息素,才能度过热潮期和易感期。
偏偏他们现在还处于分化过后的信息素不稳定期。
如果没有进行长期的信息素交流和互相安抚,很容易出现一些麻烦的信息素疾病。
“你这次患上信息素紊乱症,也并不全是因为你没有好好吃药。”老医生说,“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信息素不稳定,又没有及时和alpha交流信息素。”
蒋舟小心地问:“那……要怎么,交流信息素?”
老医生眼皮都没抬,问:“小同学,高中生理知识没学好?”
蒋舟:“……”
蒋舟心说我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学什么abo生理知识。
但他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按照这个世界这么黄|暴的设定,什么热潮期啦易感期啦,亲亲抱抱交换液体啦。
交流信息素,不会也是这样吧?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老医生说:“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俩滚个床单嘛,进行终身标记。”
蒋舟:“?”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哐啷一声,惊雷落下,差点把石化的蒋舟劈成一堆渣。
这是我能听的吗这是?
蒋舟有点想原地炸毛,但在严肃的医院里,严谨的医生面前,又炸不起来,只能憋红了脸,磕巴半天才道:“就……就…就没有和谐一点的方式吗?”
这是我们清纯大学生该了解的事吗?!
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说:“当然有,只不过这是最高效的方式。你们也可以只是简单地吸取一下对方的信息素,但行为越亲密,越能提高你们稳定信息素的效率,你们可以自行选择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定期来医院复查,观测一下信息素的波动情况就好。”
说完,他又看向程秉:“旁边那位小同学也不能大意,虽然你现在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从你的检测报告来看,你的信息素同样也在波动中,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omega的信息素安抚,很快就会患上信息素紊乱。”
程秉点点头:“明白了,谢谢您。”
蒋舟:“……”
明白什么了?
你怎么就明白了?
我好像不是很明白啊?
蒋舟扭头瞪他。
程秉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头朝他挑了下眉。
蒋舟:“……”
算了,回去再说。
医生给蒋舟又开了一周的药,仔细叮嘱一定要每天吃,一顿都不能落,否则病情容易反复,造成长期性的信息素紊乱症状,到那时就很难彻底根治了。
蒋舟焉了吧唧地说了声好。
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左右,天色暗了下去,天际是一片金红的火烧云,夹杂着梦幻的蓝紫,现在不像七八月份那样炎热,晚风吹过来的时候,还带了点凉意。
蒋舟今天身体不舒服,被风一吹,竟然还有些发冷。
程秉低头,发现蒋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在给自己取暖,于是无声地往他前面站了一点。
蒋舟今日心情不佳,贴在他背后,拿头轻轻撞他的背:“程小秉,程小秉,程小秉……”
程秉被他念得耳朵嗡嗡的,回头,眉目浓黑,压得很低,问他:“做什么?”
蒋舟语气拉长,声音低低的,闷闷的:“程小秉,你快想想办法,让我们俩回去吧。”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撞。
力道倒是不重,像小孩儿憋闷过后撒娇。
程秉因为自己这个念头皱了下眉。
实际上,蒋舟是个很会撒娇的人,他天生嘴甜会哄人,上至八十老太,下至三岁小孩儿,都能被他哄得服服帖帖的。
对谁都能撒娇卖巧讨乖,偏偏对程秉不会。
蒋舟似乎一见到他,就会变得像个河豚,总是横眉瞪眼,没什么好脸色。
但大概是蒋舟今天太难受也太不安,对他的警戒机制也失灵了。
程秉心里有点麻麻地痒,他把这个定义为不适。
大概是信息素的缘故。
蒋舟对他撒娇,应该是个很怪异的事情。
程秉抬手,拦住蒋舟撞过来的头,阻止了蒋舟的自杀式袭击,低声说:“没有办法。”
他的掌心按着蒋舟的额头,有几缕发丝被他拦在掌心,软乎乎的,挠着有点儿发痒。
蒋舟:“……”
蒋舟仰起头,望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显得蒋舟的眼睛格外地大,且明亮,带着点水雾气,十分懵懂的模样。
但很快,懵懂无辜的眼神变成了带点儿烦闷和可怜的,眉毛都眼皮都朝眼尾耷拉下去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他小声说。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程秉回答。
蒋舟嘟囔道:“那你以前那么抗拒别人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