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席昭心头闪过疑惑,贺家二叔,有孩子吗?
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贺聿声仍自顾自地说着:“因为一些原因,我没能陪在那个孩子身边,但我记得他的生日,每年生日都会帮他准备一份礼物,可惜一直没机会送给他,好不容易我和他说上话了,我又害怕,他不喜欢那些礼物……”
更害怕,他不会承认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小昭,我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贺聿声不安地揉动着指节,“你觉得,他会接受……迟来的礼物吗……”
沉寂之后,一道略显冷淡的声线缓缓落在耳边。
“我不知道。”
贺聿声的心蓦然沉了下去。
“抱歉,贺先生,”席昭认真想了想,“我其实也没有太多和长辈相处的经验。”
和西老头相伴时他年龄尚幼,尔后李权柔更是不需要多余的温情,在他们相继离世后席昭早就过了“渴望亲情”的阶段,他的性格和认识都是在不断失去中慢慢形成的,如今更不需要什么人来帮他弥补“遗失的童年”。
很多幼年没有得到足够父爱母爱的孩子,成年之后会不断在他人身上寻找父母的影子,就像乞丐给富豪捐款,缺爱的人给不缺爱的人疯狂献爱。
但席昭不会,他已经能坦然面对过往的一切,席睿楚玥也好,相认的亲生父亲席景臣也罢,可以拿出对待长辈的敬重态度同他们相处,却也到此为止了。
他没有更多亲近的想法,“亲情”这个缺口也早在两辈子几十年的人生中被他自己堵上了。
事实上,席景臣也是清楚意识到了这点,才没有尝试和他来玩什么“父慈子孝”,关心和照拂都还处于双方能够接受的范围。
“不过,如果是真心准备的礼物……”
西老头攒钱给他买的小夜灯,李教授重病时为他整理出的人脉联系方式,上百条请求其他长辈多多关照他的语音……
黑眸泛起些清浅怀念:“那份心情都相当宝贵。”
他看着几分失神的贺聿声,摇摇头道:“我不能替您的孩子做出回答,但就我而言,您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少年莞尔一笑,些许打趣着,“不知这个答案是否令您满意?”
贺聿声想,这可真是,礼貌又温柔的回答。
然而眼眶泛起的酸涩,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
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贺聿声意外地平静,席景臣因为要维持“病弱”人设也异常“腼腆”,两位大佬全程给俩孩子细心布菜,莫名吃出了几分温馨之感。
饭后本该告别,但路骁盯着席景臣客厅里新买的游戏机又露出了渴望的星星眼,狗里狗气地在原地转着圈圈,席昭凉凉瞥了席景臣一眼,无声质问,你是故意买来钓他的对吧?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席景臣无奈耸肩,哎呀,你都说我是“空巢老人”了,想见儿砸可不得迂回从他对象入手吗?
贺聿声弃权,二对一眼神“交战”,席昭默了默:“……最多玩四十分钟。”
路骁立刻开机还往席昭手里塞了个游戏手柄:“来嘛来嘛,你不会我可以教你啊!我打游戏超厉害的,老鱼总求我带他上分,我还不乐意呢!”
席昭: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对吧。
“……不许超时。”
“嗯嗯!”
席景臣看得好笑,正想调侃一句,一道视线落在身上,两个大人无声对视片刻,默契走上了二楼阳台。
……
贺聿声想,这么狗血的故事,怎么都念念不忘?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轮廓,可一旦确定了身份,呼之欲出的熟悉感便再也遮掩不住,尤其是那双眼睛……alpha不禁攥紧了掌心,熟悉得仿佛他们还困在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
席景臣沉默着,敛去所有表情,他的神色甚至有几分冰冷,然而还是在捕捉到凝涩嗓音之际裂出一道缝隙。
“为什么……要骗我他没能活下去……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不告诉我……”手指和心口都痛到麻木。
一声叹息悠悠滴落时光,席景臣靠着栏杆,嘴角勾出没什么意味的弧线,经年入梦的痞气和称呼终于在现实重现。
“大老板,”他无奈叹到,“你不是都清楚么?”
哗啦——
猛地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贺聿声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焰:“我要你告诉我!我——”
“赫利舍兰家的二公子,万众瞩目的下任继承人,”席景臣轻轻打断,明明笑着,语气却理智得近乎冰冷,“那些盯着你的眼睛,会允许你一个顶级alpha有被当作'实验母体'的污点,甚至替其他alpha生下一个孩子?”
“我——”贺聿声耳边“嗡”地一声炸开,“我,我……”
轻柔拨开揪着衣领的拳头,也制止那五个继续加深的血窟窿,席景臣看着他,一字一句:“我再问你,如果你知道你有一个孩子尚存人世,你会不会不遗余力地寻找他的踪迹?”
贺聿声痛苦闭上眼睛。
他当然会,他会发动赫利舍兰家一切有生力量去寻找他的孩子……
席景臣漠然道:“这就是我要避免的,当初的行动并没有完全铲除gift那群老鼠,而作为他们唯一成功的实验体,小昭对他们的诱惑太大,我必须将他的存在降至最低,如此才可以保证他的安全,贺家主,你当时有这个能力吗?”
不等贺聿声开口,他又自己继续回答:“大老板,你都自顾不暇了。”
眼前alpha的脸色急剧苍白起来,席景臣眼眸微阖,神情愈发冷漠:“所以,这是最正确,也最理智的决定。”
贺聿声不受影响,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贺家继承人。
席昭生活安稳,意识穿越的时间被推迟五年,也平安度过了十七年。
正确,理智,最佳方案。
阳台一时安静如死,站立的两人也仿佛埋入坟茔的尸体,明明埋在一处,可直到血肉腐烂也不曾对彼此开口,等化成森森白骨,更不见一颗活着的真心。
寒风吹动,只穿了件单衣的贺聿声耳尖被冻红,席景臣眸光微动,转身欲走:“你想要的答案也得到了,没什么事就下去吧。”
可走出几步,身后却没有跟上来的声音,回头只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正确,理智……”贺聿声的嗓音已染上沙哑,“席景臣,那我的心呢?”
“它就不会痛了吗?”
捂着额头,想要压抑情绪,可那些激烈狰狞的东西就梗在喉咙,不说出来刺伤点什么就永远不会安宁。
“你多伟大啊,我的救命恩人,军方的英雄卧底,还能替孩子想好退路,安排好一切,甚至不惜假死也要执行你的理想和正义,”贺聿声忽然笑了,“那我们之间发生种种的算什么?一夜风流,迫不得已?哦,我想起来了,如果不是我中了药低声下气地来求你,你根本不愿意碰我,怎么样?睡了一个和自己同性的alpha是不是特别恶心?我求着你上——”
“贺聿声!”席景臣皱着眉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贺聿声顺着墙面失神落魄地滑落,低低笑着,却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犹豫片刻,席景臣叹气走了过去,蹲下身,表情都淹没在阴影深处。
“大老板,小昭都这么大了,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吧。”
一时谁也没再开口。
良久良久,贺聿声模糊哽咽:
“席景臣,这十七年来……你有试过来找我吗?”
“哪怕一次……哪怕就一次……”
手腕再度揪上衣领,却早已没了开始的强硬,细弱又无助地颤抖着 ,好似下一刻就会失去所有力气坠入无尽深渊。
缄默着,缄默着,席景臣缓缓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如同他们初遇之时低声安抚的那句“别怕”。
他说:
“有……”
眼前之人颤抖的幅度越发明显,越笑越疯,越笑越疯,激烈得仿佛要把灵魂哭呕出来,席景臣眉头更紧,正欲将人扶起,手腕却猝不及防被狠狠握住。
贺聿声抬头,什么“脆弱”“痛苦”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极度惊心的偏执与光亮!
席景臣心头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这人得意又确定的声音。
“席景臣,你骗不了我第二次!”
“我——”
话都没说完就被人用力推到墙上,另一只手按过颈侧,是逃离不得的禁锢姿势,他蓦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同他一样,贺聿声也是强势的顶级alpha ,更别说掌管贺家那么多年,早已和当初被困实验室的小可怜天差地别,怎么可能几句话就脆弱崩溃?
而他之所以故作无助,是为了……
“救世主,你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心软啊?”
贺聿声愈发逼近,呼吸快要扑上alpha的唇瓣。
是的,贺聿声有一点并非胡诌,当年实验室给他注射了催情的药物,可他并不是真实意义上的omega ,凭借alpha的意志力并非不能硬抗过去,可看着面前皱眉询问他有没有事的男人,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