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你为什么还跟着我们?”
周末放学,瞪着硬是黏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的贺子铮,路骁语气相当不爽。
对着席昭,贺子铮还有几分诡异的忸怩忌惮,一换成路骁,那股“古早霸总”劲儿又蹭蹭往外冒:“这里又没有规定我不能来, ”说着眼里满是不赞同, “你怎么能带席同学来这种小商场吃饭,幸好我看到了,等我让我三叔把这里买下来全部翻新升级一遍,也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格调'……”
谢谢,我已经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神经。
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想着席昭就快买书回来了,路骁灵光一闪,悄悄对杨雨和徐子夜打了个手势。
指令接收,两位原著就和“主角攻”斗智斗勇的“反派小弟”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贺子铮夹在中间。
“来来来, 贺同学, 这里的游戏城可好玩了, 我们带你去玩玩。”
“是啊是啊,贺同学你刚转过来我们肯定要好好招待你的……”
被强行拖走的贺子铮:? ? ?
……
和商场相邻的书城入口,席昭选好最新的期刊资料,结账出来后却只看到路骁一个人:“你朋友呢?”
“他们打算去游戏城玩玩,走吧走吧, 自习室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我们快回学校补习!”
说着路骁“不经意”地挡住了席昭的视野盲区。
并肩离开书城时,他回头看看远处满脸错愕的贺子铮,“轻蔑又怜悯”地抬起下巴朝对方竖了竖中指。
——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
被左右护法牢牢禁锢的“贺妃”痛苦嘶吼:啊啊啊啊陛下!您回头看看他那副得意的嘴脸啊陛下!
左右护法“凶恶狞笑”:走吧娘娘!陛下是不会见你的!
席·并不是很想承认“陛下”这两个字·昭昭:……
“怎么了吗?”对上黑眸目光,小路同学嘻嘻笑着露出一颗小虎牙,好一派天真烂漫的“单纯”模样。
席昭默了默,不知要不要提醒一句这里是玻璃走廊,会把小动作照得一清二楚,他已经看了一路这几人隔空对戏各种发癫。
“……好好看路,不要走神。”
“好哦o(^▽^)o!”
心中扶额,席同学第n次感叹,这个世界就不能多来几个靠谱的人吗?
*
周末下午放假,虽然被学校提醒过尽量减少外出,但十七八岁的青少年们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明里暗里不知跑出去了多少,整个校园都因此显出几分空旷。
去图书馆的路上,路骁也没消停,一会窜上花坛台阶走直线,一会又跳到席昭身前背对天空倒着走路,里斯克林的建筑从彼到此高大耸立着,一格格隐没过少年身侧。
上唇沁了颗汗珠,路骁舔了舔,舌尖炸开一点咸涩,琥珀眼瞳里满是专注担忧:“你身上的伤还好吧?”
席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和宋礼秋打完后他自然也受了点伤,还在承受范围之内,路骁却紧张得不行,晚上把自己珍藏的伤药和零食全都抱了过来,自告奋勇说要帮席昭上药。
眉梢微挑,席昭问:“你确定?”
得到一个坚定的点头后,修长指尖缓缓搭上衬衫领口,慢条斯理地解起了衣扣,暖色室灯淌过轻微滑动的喉结,冷釉质感的皮肤,然后是一点隐在阴影中的锁骨……正常自如的动作,愣是被做出了一股“斯文败类”的涩气感……
原本很正直的某位同学忽然开始坐立不安,不正常的潮红自耳垂一点一点漫上额头,瞳孔地震,喉管收紧,指尖颤抖……最后在席昭还要继续往下时猛地窜起来按住了那只手,把药箱往人怀里一塞,磕磕巴巴地吼着“啊哈哈哈哈我想起来我浴室热水器还没关节约用电人人有责,等我回来再帮你上药”,说完火烧尾巴一样地跑了!
慌得险些左脚绊倒右脚。
席昭“遗憾”摇头,呵,小屁孩。
于是等小路同学做好心理建设,“慷慨赴义”般地回来上药时,席昭表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
路骁:……这种错亿的感觉真真令人难受。
……
“宋教官为什么老是针对你啊?”路骁皱眉,“因为没能扣到你的平时分?”
“也许吧。”
席昭不置可否。
刚想让路骁不必一直纠结这个,忽然脚步一顿,他扭头朝路旁某个方向看去。
路骁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望过去后也察觉到什么动静,护在席昭身前先一步探进了那丛灌木。
里斯克林注重绿化,通往图书馆的这条小道上就栽种了许多绿植,有学生说还曾见到过萤火虫。
天气转凉,绿影也染上些枯黄,但一眼望去仍然茂盛至极,路骁好像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后整个人都隐没在灌木丛中。
有些不对……
黑眸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四周。
“啊!”
草丛里传来一声惊呼,席昭暂且收回目光朝那边走去,离得近了,就看见路骁紧张兮兮地蹲在一旁,两只爪子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无措又慌张:“这,这里有只小猫。”
他这才发现还有只小东西蜷缩在枯枝败叶间,背部拱起,浅灰色的皮毛紧绷直立,正满眼警惕地对他们发出“嗬”声。
“它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路骁没敢继续靠近已经出现飞机耳的小灰猫,凑到席昭身边低低询问。
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席昭细细打量过眼前这只猫,毛发凌乱,骨瘦如柴,即便如此墨色的眼珠依旧充斥着野性,是那种最难亲近人类的野猫。
席昭格外留意了下对方怪异弯曲的右前肢以及跛行的步态,沉声道出结论:“右前肢骨折了。”
说完他观察过附近的建筑,拍拍路骁满脸紧张的脑袋:“别慌,我记得尚逸楼二楼是艺术生的画室,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木板和布条。”
路骁迅速镇定下来,也没问席昭要这些做什么,跃出草丛几步冲进了尚逸楼里。
泥土混杂着草木的芬芳,席昭半蹲下身体,面无表情地和这只灰猫沉默对峙。
席昭没养过猫,但他捡到过一只狗,在养大他的西老头去世后的一个小雨天。
彼时他连养活自己都显得困难,更别说收养一只狗,至多也就在下雨的时候让对方进屋躲一躲。
老头死后他去了青姨那里干活——就是提醒老头别让他把脸露出来的青姨。
青姨是开麻将馆的,说白了也就一间小破房子和几张破木桌,偶尔那些打牌的人会带几个小菜,如果发现有剩下的骨头他会问青姨能不能让他带走。
你还留着那只流浪狗啊?青姨笑着捏了捏小孩脏兮兮的小脸,留着给自己作伴吗?
他没回答。
狗很容易满足,一个潦草挡风的小窝,几根剩下的骨头,只得到了这些就兴奋冲他摇动尾巴。有时他回来晚了,远远一个身影从废墟跑出,心中忽然惊奇,原来自己的脚步真的能被区分出特殊。
狗有一个破旧的沙包,是他用废品站里的材料做的,他不知道狗的玩具长什么模样,但眼前这只经常叼着沙包在阳光下奔跑,他就默认对方是喜欢的,于是沉默安静的脸上也自老头死后露出第一个浅浅微笑。
狗还会从各种不知名的角落叼来各种奇怪的东西给他,半截拖鞋、露出棉花的玩偶、水里泡得一个字也看不清的卡通图册……他不要,把东西放回狗的小窝,按照种类归纳放好,说你找到的东西就是你的,你要对它们负责。
狗不听,仍固执地把那些啃得坑坑洼洼的东西往他手里送,湿漉漉的鼻头不住蹭着他的掌心,他忽然明白,狗是在向他表达“喜欢”这件事情。
老头教他“善良”,小狗教他“喜欢”。
后来他又去找青姨要骨头,青姨又问,你还留着那条流浪狗啊。
他摇摇头说,我想好了,我要叫它“小七”。
什么?
他很认真地向青姨强调,有了名字就是我的小狗,我的小狗才不是流浪狗。
可惜还没来得及告知这个名字,还没属于他的小狗就死了。
趁他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曾被他坑进陷阱的那群大孩子用石头砸死了狗,他回来只见到鲜血、尸体、石头,还有被狗压在身下一只弄脏的沙包。
他阖上狗染血湿漉的睫毛,给狗挖了一个很大的坑,从下午一直挖到晚上,从夜晚一直挖到清晨,大到足以躺下一只小狗和一个九岁的小孩,然后把狗和那些支离破碎的东西全都放了进去。
几天之后,他再度将那些蠢货困进了陷阱,百无聊赖地坐在坑洞边缘,一下又一下往里面砸着石头。
哀嚎,惨叫,求饶。
他安静地想,狗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都已经死了。
天空飘起小雨,和遇见的那天一模一样,狗的脸上湿湿的,人的脸上也是湿湿的。
之后很多年里,他再也没有主动去拥有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