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班的“好学生”们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故意把菜汤泼在别人身上,或者伸出脚来使绊子,他们只会礼貌得体地坐在那里,用眼神,用微妙嘲弄的表情,用与同伴交流时仿若无意的嗤笑,隔离出一堵无形之墙。
  周围瞬间暗了下去,只剩一双双讥讽的眼,时而瞪大,时而缩小,眼白泛出幽光,眼珠诙谐幽默地转来转去,密密麻麻地叠成一片。
  席昭觉得这个时候该来点音乐,比如说钢琴,先几小节悠长古典的前奏,然后一连串轻快愉悦的音符,弹奏指尖如蝴蝶般翩飞。
  风度翩翩的大学霸踏着舞曲来到可怜虫面前,光芒万丈地伸出手,对他说:“我今天从校外订了寿司,席昭你应该还没有吃饭吧,正好一起了。”
  如此悲悯伟大。
  黑眸瞥过对方脸上真切友善的笑容,耳边钢琴声恰好一顿,插入一记重重的鼓点——
  嘭!
  他也重重往那扬起的颧骨上来了一拳。
  如此优雅巧妙。
  寂静同死一样可怕。
  ……
  要席昭来拍摄眼前这一幕的话,他一定会用一个加了柔光滤镜的慢镜头——
  猝不及防后仰飞出去的身体,隐隐可见鼻血的飙溅;一旁从惊愕到惊恐、挥舞着四肢想要来扶的小弟;本来掩面和同伴交流、笑容僵住后格外扭曲的同学a;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伸手捂嘴的同学b;还有胡乱抱住脑袋、即将发出尖锐爆鸣声的同学c。
  哦,千万不要忘记背景音乐,萨克斯和小提琴是绝配,最好再加点人声吟唱进去,更能增添神圣的氛围。
  慢镜头结束,变回俏皮的架子鼓,吊镲随鼓手脚尖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席昭揪住那一丝不苟的衣领,又往秦文洲左脸来了一拳,放开衣领,为了保持对称再往右脸补上一拳。
  惊恐尖叫声中,秦文洲像死鱼一样撞翻教室角落的垃圾桶,纸屑飞扬,浑身抽搐不止。
  靠近这边,和秦文洲交好的一个alpha脑袋发懵,想要释放信息素攻击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对方却似乎早有预料,反手抓住他的椅子往后一拽,alpha顿时连人带椅重摔在地。
  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双幽深黑眸便摄住心魂,alpha颈侧一痛,是席昭不知什么时候掏出抑制剂扎了上去,狂暴的信息素被强硬压回血管和腺体内,alpha好险没吐出来。
  突然之间,他发现一个恐怖的事实——那个g班的少年做出这一系列举动时脸上竟没有一丝激烈的表情,冷静到极致甚至有些厌世,仿佛只是在演一出无聊至极的默剧。
  一瞬间,alpha只觉刚刚插进脖子的不是药剂针管,而是冰冷匕首。
  少年还顺口告知他:“记得赔我一支抑制剂。”
  语气平淡至极。
  恍恍惚惚地,alpha想起一个传闻。
  ……g班叫席昭的……
  精神……
  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头皮发麻,一股森冷寒意伴随着荒谬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
  ……
  *
  乐声隐去,人间的嘈杂和喧闹便重新浮现。
  “秦哥!秦哥你醒醒!!!”
  “救命啊!快叫老师啊!谁去叫老师?!”
  “医务室!送他去医务室!”
  ……
  除了尖叫,更多是远远从席昭身边退开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恐慌和惧怕,甚至在黑眸扫来时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嘴唇颤抖着,哪里还有什么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态。
  不过几分钟,所谓的“优越地位”已经发生了两极逆转。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切,席昭甚至想吹声口哨。
  瞧~
  好一出美不胜收的人间闹剧。
  第5章 新舍邻居
  动静那么大,不可能没人叫老师,等c班班主任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自家班上一群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和随意搬了张空桌子靠坐在门口的大魔王。
  中途也不是没有学生想逃,但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跑,席昭都能准确踹出椅子拦下,平等地不放过任何一个。
  平日班里最优秀的秦文洲躺在垃圾堆里,鼻青脸肿不知死活,旁边还搭了个脖子上插着抑制剂的alpha,快一米八的大小伙缩得跟个鹌鹑似的,班主任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撅过去。
  “怎么回事?!同学之间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解决,非要动手打架?!”
  万众瞩目的席同学抬眼望来,还没等班主任质问他一个g班学生为什么要来c班闹事,便幽幽吐出四个字:
  “找他还钱。”
  班主任简直要气昏了:“就算他欠你——”
  “四十五万八千六百九十五,”席昭歪了歪头,“他欠我这些。”
  准备长篇大论的班主任哽住了,满脸惊恐的同学们呆滞了,走廊外围观的群众也凝固了。
  席昭却好似半点没察觉气氛的僵硬,黑眸甚至浮现一种诡异的无辜和认真:“我没钱吃饭了,来找他还钱——”
  “欠债还钱,老师,难道不对吗?”
  不对吗,不对吗,不对吗……
  这声疑问在耳边不停回荡,从教数年,多次荣获“特级教师”的班主任脑子也近乎宕机。
  一来秦文洲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二来这个数目……如果说欠了四十、四百,再不然过分一点四千,班主任都能毫不犹豫地训斥席昭,但四十多万……
  着实有点惊悚了。
  虽然里斯克林大部分学生都被家里富裕的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可毕竟还属于初高中生,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四十万来。
  甚至班主任想想自己的月薪以及那句“没钱吃饭”……哇,他都有点共情上头了。
  被这么一打岔,某些传闻也涌入脑海。
  里斯克林每个年级学生数量不多,哪些比较特殊老师们也都清楚,其中自然包括g班某位过于阴郁乃至隐隐有些异常的alpha同学。
  联系少年此刻种种反应……
  班主任心中念头变幻,再度开口,语气已经平和了不少,像是害怕刺激到什么:“就算这样也不能随便对同学动手吧?”用眼神示意其他人赶快送秦文洲去医务室,班主任慢慢绕到席昭身前将他与c班学生隔开,干咳两声,神情严肃,“席昭同学,跟我去办公室一趟。”
  神经紧绷,窒息感凝聚在每个人的喉间,不知是不是错觉,席昭似乎笑了下,但转眼一看,依旧是那张大半都被暗色淹没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好啊。”
  等他和班主任离开,凝滞的空气才恢复流动,只不过有人掩面朝同伴吐出低语,有人兴奋掏出手机编辑着消息,一场更大的议论已经初露狰狞。
  ……
  年级办公室里,c班和g班的两位班导分立两边,面面相觑,曾把席昭送去医务室的“地中海”年级主任端着保温杯在中间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眼平板上传来的调查汇报。
  最前方的沙发上,黑发少年垂眸坐着,好一派沉静自约的模样,但想想医务室差点被打断鼻梁的秦文洲以及c班方才闹出的动静,这幅淡然便显得莫名惊悚。
  了解完全部情况,“地中海”主任掐掐眉心,招呼两个班导讨论了一阵子,最后是g班班主任来到席昭面前,斟酌着用词:“按理说,你们这个情况是要叫双方家长过来的,但秦同学的父母现在都不在国内,他刚刚也在医务室里提到说希望你们单独解决,你的父母,”班主任顿了顿,“估计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所以老师想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席昭对这个结果没有一点意外。
  秦文洲家从政,对小辈零花钱管得很严,这人一早便敏锐察觉到,以原主的状态能进里斯克林家世肯定也不简单,所以就变着法从原主手里“借”钱。
  不是说下次“请回来”,就是说“这回钱没有带够”,而原主在物质方面的认知连小孩都不如,又极其看重自己“唯一的朋友”,秦文洲随便暗示几句就迅速掏钱,后续也不多问,比atm机还“贴心”。
  在隔离宿舍的三天里,席昭整理了原主和秦文洲所有流水往来,“四十五万八千六百九十五”还只是他能明确找到的记录,秦文洲究竟从原主身上吸了多少血,或许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当然,或许秦文洲从来就没想过要记得。
  里斯克林的影响力非同一般,有了席昭提供信息,即便大部分支出看起来都是席昭“主动赠予”,但追溯消费时间,很轻易就能从各种场合确定真正的消费享受者。
  更简单一点,老师们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真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别说还涉及到席昭如此“特殊”的学生。
  几个老师甚至都在想,该不会是被逼到极限了,这孩子才突然爆发吧?
  席昭思索着,黑眸又深又沉,一眨不眨地,看得人心底生寒。
  “他还钱吗?”
  班主任:“他说这几天会慢慢会还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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