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待他离开,沈钦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大石头压住了,郁闷得很。
  靳寒舟有些疑惑:“沈公子,你跟你们宫主……怪怪的,说你们感情不好,那显然不是,你们师兄弟感情好得很,可若说你们感情好,刚才那么点小事,又闹得这么不愉快,真是想不通。”
  沈钦叹了口气,道:“好像有点。”
  因为他们不仅是师兄弟,还是爱侣,只是靠得越近,似乎也越容易刺伤彼此。
  沈钦为此而深深烦恼,他发现,他和贺星河的新关系无法再让他那样游刃有余。
  *
  如今的古月门像一只巨大的囚笼,只有影鬼操纵的傀儡能行走其间。
  秋月来到关押谢红衣的牢房外,手里的鞭子因蘸了盐水而闪闪发亮,她一边数着谢红衣平日里欺压她的种种事迹,一边毫不犹豫地抽着鞭子,抽得谢红衣满身血口,直到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她才赶紧扔了鞭子,在谢红衣面前跪了下来。
  “门主恕罪!”
  她本来只想做做样子,谢红衣非要她真抽,抽得她肩背臂膀鲜血淋漓,谢红衣反倒还好受了一些似的。
  “一点皮肉伤,不妨事,你须得谨慎些,不能被面具人看出来,安平王那边可有回音,贺宫主愿意帮助我们吗?”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王爷他为了求贺宫主出手,在惊雷门里自尽了。”
  谢红衣心神俱震,身形摇晃起来,差点就这样摔倒。
  秋月眼含热泪,连忙扶住她,低声说:“我就说,王爷这么多年独身一人,心中肯定是有门主的,不然不会为门主做到这份上。”
  当年,谢红衣也曾与曹绍和有过一段好日子,谢红衣这么骄傲的人,甚至想嫁给曹绍和,去做一个凡人,曹绍和兴致冲冲地去告诉他的王兄曹奇,却遭遇了曹奇的反对,皇族的婚姻能拉拢人心,至关重要,他已经替曹绍和挑选了合适的王妃,曹绍和反抗了半年,最终还是没有扛住家国天下的压力,要另娶她人,谢红衣扇了他一巴掌,昂着头骄傲地离开了,曹绍和对她念念不忘,在婚宴上做了逃兵,去古月门找谢红衣,谢红衣在古月门里受罚,对他避而不见,后来的许多年,曹绍和成了浪荡王爷,始终孑然一身。
  谢红衣的眼里容不下沙子,她宁愿独自生下谢梦雨,也不肯回头看曹绍和一眼,只要让她失望了,她就绝不回头。
  “门主?门主?”
  谢红衣回神,想要吩咐秋月继续等消息,然而出口却是一句乱语,牢房外响起了脚步声,秋月不能再耽搁,一抹眼泪,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扭身走了。
  第61章
  贺星河离开的当晚,沈钦一个人躺在房顶上晒月亮,靳寒舟夜里睡不着,去酒窖拿了一壶酒,路过沈钦房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如同幽魂野鬼似的,吓了他一跳。
  “沈公子,三更半夜的,你在房顶上干什么?”
  “思考人生。”
  靳寒舟想了想,也翻上屋顶和沈钦并肩而坐,他拍开酒坛灌了一口酒,将酒坛递给沈钦,沈钦接过来,仰面豪饮小半坛,酒气直冲天灵盖,也让他满腹心事有了宣泄的出口。
  “靳门主,你可曾有过喜欢的人?”
  靳寒舟轻笑道:“自然有过,我们一家曾被仇人追杀过,途中遇到一个普通的农家女,在我们饥肠辘辘的时候给了我们一人一碗粥,她羞怯地笑着跟我说粥有点烫,那个笑,我至今记忆如新。”
  “你们没有在一起吗?”
  “惊雷门有门规,不得嫁娶凡人男女,我若想同她在一起,就要叛出惊雷门,可寒池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我要是走了,偌大一个惊雷门,他一个人怎么撑得起来?”
  沈钦怔了怔,问道:“那你们没有在一起,你现在后悔吗?”
  靳寒舟看着月亮,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说:“她成亲的那天,我偷偷去看了,她嫁的那个傻小子笑起来憨憨的,样样不及我,但对她掏心掏肺,不像我这样瞻前顾后,负累重重,也挺好的。”
  沈钦不由地想,若是将来他回到现实,得知贺星河另有了可心的爱侣,他会后悔吗?
  他本能地不想深思这个问题,然而还没有想,心就已经乱了。逃避似的,他又仰头灌了一口酒,醉意朦胧间,他仿佛看到了贺星河深情又忧愁的双眼,醉酒的人肚里都是酒,话就被挤得往外冒,他颠来倒去地问了贺星河很多问题,一会儿说讨厌他,一会儿又想他,很是柔肠百结。
  隔天,沈钦头痛欲裂地醒来,还没来得及回味昨晚的尴尬场景,就有弟子急匆匆地闯进来,焦急地道:“大师兄,大事不好了!”
  沈钦揉着额头,问道:“天还能塌下来不成,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洛宁城出事了,古月门和惊雷门那些染上影鬼的弟子联起手来,屠了小半个洛宁城,其中不乏重要官员,昭月国的大内侍卫出动大半,誓死护卫城中百姓,几乎尽数折损在修真者手中,当然,这些凡人中的顶尖高手,也让两派弟子吃了不少苦头,暂时只能龟缩于古月门中。
  受尽欺凌的昭月国像是被弹压到极处的弹簧,疯狂反扑,曹奇在兵力如此吃紧的情况下还调动了五千兵马围住了古月门。
  凡人与修真者之间的殊死搏斗,一触即发。
  沈钦酒意顿时散去一半,神情肃整起来:“走,我们看看去。”
  沈钦一边匆匆赶去古月门,一边暗自懊悔,他本该昨晚就去夜探古月门,却被一时的小情绪搅扰而耽搁,实在太疏忽了。
  他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看到昭月国的兵马之后,反而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笃定——他要帮助昭月国,帮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修真者口中的“凡人”。
  在修改版《星河传》里,作者没有对这些凡人国家有过太多笔墨描写,自然也没有凡人和修真者的战争,这让沈钦疑心自己就是那只小小的蝴蝶,扇了扇翅膀,整个世界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
  这也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或许正是因为他,这些平民百姓才受此无妄之灾,无论如何,他都要尽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帮助他们。
  *
  沈钦没有露面,他站在高处看着乌压压的昭月国士兵,他们脸上刻着风霜,盔甲破破烂烂,个个瘦骨嶙峋,眼神里却有股行至末路的悲愤锐利。
  他们静静地围在古月门外,古月门的大门有禁制,他们进不去,古月门里的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出来。
  沈钦曾进过古月门,对门上的禁制有些心得,果然,待天黑后,他没费太大的力气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古月门。
  如今的古月门被影鬼占据,变得死气沉沉,片刻前曾与凡人争斗中受了重伤的弟子都被关在一个大房间里,他们哀嚎求恳,眼神癫狂,像是被关在笼中的落魄的疯狗。
  沈钦嗅到了一缕似曾相识的气息,于是连忙屏息隐去身形,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了戴着银色半脸面具的容函,时隔多日看到容函,沈钦依然恨得牙痒痒,但容函走得越近,他越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以至于他明知容函感知不到他,还是紧张得心如擂鼓。
  容函皱了皱鼻子,侧头四下观望。
  他的手下殷勤地问道:“主人,怎么了?是不是这些腌臜东西熏到您鼻子了?”
  容函没有回答,他的视线狐疑地逡巡片刻,终于收了回来,道:“没什么。”
  他的手下谄媚道:“主人,这些……东西怎么处置?受伤的太多了,根本救不过来,我就自作主张地把他们都关起来了。”
  容函赞许地看向那人,道:“做得好,用完的东西难道还要像宝贝一样收起来么,直接销毁吧。”
  手下:“是!就是……围在门外的那些凡人怎么办,他们确实不自量力,但我们也多是一些修为低微的杂鱼,又折损了些人,倘若正面对上,我们当然会赢,只是这损失……不值当。”
  容函哈哈一笑:“你说得不错,昭月国迟早也是我们的,倒没必要以己之矛,攻几之盾。”
  手下:“那……现在该怎么办?”
  容函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道:“我自有打算,且等等吧。”
  沈钦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副表情,后脊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凉意,出于稳妥起见,他等容函离开好一会儿,才悄悄离开,他原本还打算找找谢红衣的位置,现在打消了这个念头。
  容函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修为在短短几年间高出了一大截,他没有刻意收敛威压,躲在暗处的沈钦忌惮莫名,再不敢轻举妄动。
  离开古月门以后,沈钦没有直接回惊雷门,而是四处闲逛,一边走一边琢磨,容函的“打算”到底是什么,跟昆仑宫那群“收复”叔覃国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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