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要说王总对张主管什么德性,好像也知道的挺清楚,但他对下属还是保持了包容理解的态度,该有的魄力是有的,很好的稳住了三人组的军心。
  其他人能管好自己不崩溃,对丁晚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他的注意力继续放在调查上。
  虽然从村子里的成年男女这里找不到突破口,但很快丁晚就抓住了绝好的契机:
  村子里岔路口杨树下的石凳上,坐着个正在绣花的小姑娘。
  小孩子总是比成年人更天真些,对陌生人也不会那么拒绝。更不要说丁晚这边还有个亲和力王者,天生的老幼妇孺之友。
  唐久看到那个小姑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丁晚一个眼神,他脸上瞬间换上一副非常温柔友好的笑容,走了上去。
  .
  也看不到唐久是怎么问话的,只知道一开始那小姑娘非常警惕,但是唐久站在她对面,弯着腰手撑着桌面,他是从低视线去看那个小姑娘,这种姿态本身就会让人放松警惕。也不知道唐久和小姑娘具体说了什么,总之谈判了几分钟的样子,那小姑娘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唐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靠!”郝飞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要知道一开始,这小姑娘可是一副随时要打车跑的样子,“唐哥这么牛逼?”
  “你以为呢。”丁晚说,“他很会骗人的。”
  “?”郝飞很想问师父是出于什么心态做出这样的评价,但是求生欲拉住了他,让他决定还是不要问。
  那边,唐久已经在叫丁晚他们过来说话。说这个小姑娘愿意给他们讲讲红鸾村的故事。
  .
  听小姑娘说了才知道,红鸾村以前是做娃娃的村子,整个村子唯一的产业就是人偶娃娃,之所以叫“红鸾”,是因为他们主要的工作是缝制“喜娃”,就是婚礼时给新人摆放的新婚人偶。
  丁晚回想起他们进村子时,在路边看到了一些像作坊一样的空建筑,当时他以为是打稻谷或者类似的做农活儿的作坊,这在北方的村子里很常见。不过他们当时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作坊,因为在红鸾村附近并没有那么多的农田。
  现在想想,这些空作坊应该就是缝制娃娃的作坊。
  那时候村子虽然地处偏远,但因为缝制喜娃,在附近乡镇都很有名,村民们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村子也相当富足。
  但后面发生了一件事,让整个村子彻底变成了十里八乡避之不及的“不祥之地”。
  第51章 红烛夜(11)
  “那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丁晚问。
  红鸾村以前的分工是这样子, 女人负责缝制娃娃,男人负责对接生意。
  因为女人的心思更细腻,手也更灵巧, 男人不怕起冲突,结算货款的时候, 万一对面拖欠或者砍价,他们可以很好地和对方争吵。
  当时村子里有个最擅长缝制娃娃的女人, 名叫今喜,她的名字好像就是为了缝制喜娃而特意起的,她的手特别巧, 缝出来的娃娃栩栩如生。
  有早生贵子寓意的娃娃,身上带着圆鼓鼓的蜜枣、莲子,有财源广进寓意的娃娃, 佩戴着闪闪发光的金元宝, 一个个活泼讨喜,栩栩如生。
  而且今喜会给娃娃缝衣服,经过她手缝制的喜娃不再像以前一样, 只有传统的几个造型, 可以加上新人自己喜欢的元素, 一下子价格又高了不少。
  “但这种穿衣服的娃娃只有今喜一个人能缝, 听起来虽然很简单,实际上工艺却非常的复杂。”小姑娘又解释。
  “那些娃娃都有固定的造型,并且为了好彩头,对娃娃的重量、大小,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所以不是缝件衣服给娃娃穿上那么简单。”
  有了这样一位缝制娃娃的喜娘,红鸾村的喜娃生意本该更加蒸蒸日上, 不过丁晚心里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一起挣钱可以,一起穷着也可以,但是像今喜这样一位格外出类拔萃的喜娘出现在红鸾村,就像个活靶子立在那里。
  “那么后来发生了什么?”丁晚问。
  “后来有人找今喜缝娃娃。”小姑娘回答,“但缝的是葬礼上用的丧娃。”
  “她答应了?”郝飞忍不住插嘴。
  正常人都不应该答应这样的生意,丧事和喜事是天底下最泾渭分明的生意,今喜要是做了丧娃,往后再也不会有喜事找她,不但这样,整个红鸾村的生意都会被她毁掉。
  “她当然没答应,你是不是傻。”小姑娘横了郝飞一眼。
  唐久“噗”地笑出了声。
  郝飞:“……”
  丁晚清了清嗓子,给小徒弟挽尊:“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今喜还是接了那个娃娃的生意。”小姑娘说,“因为我们这边负责对接生意的是男人,今喜只是个缝娃娃的喜娘。”
  “所以有个男的替她接了那桩生意?”丁晚皱起了眉,“那男的是什么人?”
  按照小姑娘的说法,这个男的只是村子里负责喜娃生意的主管,不过村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丁晚可以确定,那个男的非要让今喜接丧娃的生意,绝对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但沾亲带故这说法就是个枷锁,最后今喜确实是接下了这个单子。
  起初说好的是这单子偷偷接,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但谁心里都清楚,做过的事就像包在纸里的火,必定会有瞒不住的那天,区别只是事情败露时其他人还是不是在意。
  显然那些人是在意的。
  “然后呢?红鸾村就这样衰落下去了吗?”陈珏问。
  “没有,正相反,村子里的生意越来越好。”小姑娘说。
  “啊?”陈珏愣在那儿了,“这是为什么?”
  “因为做丧事生意的远比做喜事生意的少。”唐久回答,“而且丧事总是比喜事赚钱的,活人还要衡量一下值得不值得,到了死的时候,死者为大,出手总会阔绰一点。”
  小姑娘惊讶地看着唐久:“你好像很懂这些,大哥哥。”
  “算是同行。”唐久笑眯眯地回答。
  小姑娘又惊讶地看了看唐久,这个哥哥看着很帅气潇洒,实在难以和丧葬生意联系在一起。
  但毕竟这些只是村子的往事,她自己没有什么实感,所以对于唐久说的话她也很难附和,只是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
  今喜中邪了。
  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中邪,这件事村子里的所有人讳莫如深,那时候的小姑娘只是刚刚记事,不过那个在作坊外面哭着叫着,披头散发的疯女人还是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今喜中邪以后,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逐渐变得不正常,最开始就是那些缝娃娃的绣娘,还有出去拉生意的男人。
  村子里流言越来越多,说果然做死人生意没有好下场,不知为什么他们的矛头转向今喜,最开始拉来生意的男人反倒在事件中隐身。
  村民们最后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冲喜。
  他们决定给疯疯癫癫的今喜配个阴婚,冲去今喜身上的煞气,至少小姑娘是这么听说的,但是丁晚听到这幅说辞却冷笑起来。
  “配阴婚怎么可能冲煞气。阴亲是最招阴聚煞的东西。”丁晚说,“不知道缝娃娃的时候这帮人招惹了什么,缝制娃娃的绣娘最先受害,他们的想法就是让今喜一个人受全村的煞气,牺牲她一个,换村子里其他人平安。这招缺德得很。”
  郝飞深以为然。
  毕竟整件事情里,今喜又做错了什么呢?最开始拒绝缝丧娃的不正是她吗?
  但今喜的阴亲果然还是如约举办。
  他们给今喜买了个死老公,据说经过了全村的投票,但小姑娘还是个小孩子,那时候她当然没有投票的机会。
  阴亲结得声势浩大。
  小姑娘还记得那天村子里最大的作坊被布置成了喜堂,一眼望去甚至连房梁和窗框都是红红的,大红的喜布大红的窗花,像是古老的作坊被一场妖冶的大火燃烧。
  喜堂里是从未有过的喜气洋洋,桌子上是最高规格的宴席。
  每个桌子上都有一条炸好的桂鱼,鲜艳的橘红色,鱼身弯曲成漂亮的姿势,鱼嘴里摆着一颗大大的红樱桃,唯独鱼眼睛大大睁着,眼珠死不瞑目地凸起。
  新娘子端坐在最前面的木椅子上,她一动不动,像一尊美丽的人偶娃娃,她身上绑着蜘蛛网一样的金线,缀着小小的铃铛,但因为她一动不动,那些小铃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小姑娘觉得很漂亮,她指给妈妈,被她妈妈愤怒地瞪了一眼,她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今喜婚礼的司仪,就是那个为她接下丧娃单子的男人。那男人穿了非常传统而隆重的衣服,站在台上。今喜的新郎官当然不能出现在婚礼上,出现的只有一个代表新郎官的娃娃,那娃娃与新郎官躺在一起足足有七天,拿出来时就带着一股浓烈的香料味。
  小姑娘至今都记得那味道,她本来很饿的,想着等冗长的礼节结束先要吃一下那条松鼠桂鱼,但突然就没有了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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