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楼下宋悯的笑声非常猖狂,方可拟重重地关上门把自己埋进沙发里,装作自己已经聋了。
  宋悯又接了一个工作电话,落后两分钟进门。
  推开门的时候,住家阿姨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沙发。
  宋悯走过去看,方可拟已经睡着了。
  是猪吗?
  宋悯拉上客厅的窗帘,给他盖上毯子,捏了捏方可拟的脸:“猪也不会亲完嘴就睡觉!”
  梦中的方可拟皱着眉,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
  “呼哧呼哧……”
  不知道是谁的呼吸声。
  方可拟在不知名的巷子里狂奔,前面的黑衣男子看不见脸。灰白色的老旧墙壁飞速向后飞去,又转过一道弯,那人冲进一所开放式公园。
  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被他追逐的那人站住不动了。
  看不清脸的男人回过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小子,老师没教过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吗?”
  方可拟撑着路边的一竿青竹,抬手捋了捋眼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天,这个场景他见过。方可拟感觉到。
  他预感自己将要在这里见到什么人,很重要的人。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他只好专心对付眼前的人:“我老师教我的是,打击犯罪分子,是警察的天职。”
  对面的人明显被方可拟的话震了一下,紧接着笑开:“那今天,正好给你一个因公殉职的机会。”
  方可拟也笑起来,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瘪三,还因公殉职,以为自己是拳王泰森吗?
  他这么想着,还说出口。
  受到挑衅的人自然震怒,狰狞地笑:“那这样呢?”
  话音未落,周围的竹丛里冒出了两个手持铁棍刀具的男子,其中一个人还是粉毛。
  方可拟心头一跳,紧张是有,同时还有一种别样的兴奋。不是什么临阵的肾上腺素飙升,而是他冥冥感知到,那个很重要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一脚飞踢,粉毛手腕剧痛,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松了手,铁棍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身后拳风袭来,方可拟侧身闪避,同时曲起膝盖,狠狠命中对方腹部。
  那人痛得弯下腰,方可拟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一个漂亮的过肩摔。
  整个人重重摔到鹅卵石地面上,那人挣扎着试图爬起来,最终还是徒劳地躺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见两个同伴都受挫,一狠心冲了上来。他的招式明显比其余两个人狡猾狠辣,刀刀直冲要害。男子力气不行,阴招倒不少,哪怕招招不中,也要在方可拟身上剜出一块肉来。
  方可拟俯身拾起地上的铁棍,这时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终于借着棍子跟黑衣男子拉开了一些距离,方可拟的棍子如同一条灵活的蛇,在对方的杀招之间精准地找出缺陷,挑走了折叠刀。
  刀子落入草丛,方可拟迅速回棍,又重击而出。男子晃了晃脑袋,方可拟趁机将其双手反剪至身后。
  又冲着对方的后脑勺补了一拳,方可拟正要站起来,一道破风的声音在耳后响起。紧接着,后背一凉。
  方可拟回过头,粉毛高举着一把匕|首。
  方可拟下意识抬起手臂,闭紧了眼。
  意料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方可拟睁开眼,看到一个容貌出众的男生举着铁棍,那粉毛晃了两下,倒在地上。
  方可拟眨了眨眼,视线里的景色开始模糊,变成令人眩晕的苍青和粉,只有那青年的脸还格外清晰。
  好凉快。
  刚才还这么热,怎么忽然变凉快了?
  方可拟抬手摸摸后背,触到一手湿滑温热。
  他来不及看看手上是什么,只看到男生惊恐睁大的眼睛。
  “方可拟,方可拟……”
  “再睡就错过晚饭了,快起床。”
  “怎么出这么多汗?”
  冰凉的触感贴上自己的额头,方可拟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梦中的男生穿着一套家居服,皱着眉蹲在他面前。从方可拟的位置,正好望进对方的领口,他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只觉得白得晃眼。
  “醒了还不起?嗯?”
  宋悯担心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上方可拟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宋悯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方可拟无厘头地想,原来住院那天说“英雄救美”,宋悯是因为这个才笑的。
  第7章
  方可拟推了推宋悯,后者撤开:“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去医院?”
  “没有。”方可拟摇摇头。
  宋悯盯着方可拟的脸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看他确实没什么异样才放开:“怎么看起来这么呆啊?”
  方可拟坐起来,捏捏鼻梁。
  睡得有点久了,脑子里还突然多了一些记忆,他有点头疼。
  “真没事?”宋悯担忧地看着他,“头疼?是不是脑震荡后遗症?”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找车钥匙:“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有。”方可拟说。
  宋悯回头,方可拟喊有事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作为家里唯一一个政治面貌为群众的人,他平时可是受到肩挑保护人民重任的人民警察的全面保护,这人一般的头疼脑热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有。”方可拟站起来。
  宋悯赶紧过来扶他:“哪难受?”
  “你后来把我送哪个医院去了?”
  “什……”宋悯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睁大眼睛,“你想起来了?!”
  方可拟食指和大拇指中间留出微不可察的空隙:“一点点。”
  “真棒!”
  宋悯捧着方可拟的脑袋,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奖励你买……”宋悯卡了壳,清了清嗓子,“还是等你全想起来再说吧。”
  他退开,装作无事发生:“那快吃饭吧,早就做好了,再不吃该凉了。”
  方可拟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跟在宋悯身后:“所以你到底把我送到哪个医院去了?”
  “那附近最近的就一个私立医院……”宋悯罕见地心虚起来。
  方可拟明白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吃软饭,他是做长工卖身给宋老爷了。
  ·
  白天睡太多了,晚上方可拟睡不着。
  宋悯拽过他的手臂,强行把自己窝在他怀里,玩着手机跟方可拟扯闲篇。
  方可拟现在已经脱敏,脸红着红着也就不红了。七年前的手机还是按键机,方可拟不怎么会玩现在的触屏手机,所以他的新手机到现在还撂在柜子里没动过。
  看着宋悯熟练地刷手机,他就在身后偷偷偷师。
  “睡不着就不睡呗,干嘛硬躺着。”宋悯说。
  要不是他发现旁边的人全身肌肉僵硬,还不知道方可拟一直躺在床上干瞪眼。
  “我怕打扰你。”方可拟挠挠头。
  “所以连翻个身都不翻?”宋悯两个大拇指在屏幕上来回移动,操控着贪吃蛇吃掉食物。
  “神经病。”宋悯吐槽他。
  贪吃蛇越来越长,游戏难度也越来越大,宋悯的蛇咬到了自己的尾巴,死掉了。
  宋悯不满地“啧”了一声。
  “后来发生了什么?”方可拟问。
  “没有后来,gameover了。”
  “是医院的后来。”
  “你猜?”宋悯期期艾艾地组织了半天语言,说。
  方可拟看他那样子就猜出来了。不知疾苦的大少爷把人送到私立医院,还提前帮人垫付了医药费。结果被救的人是个穷小子,根本还不起。
  方可拟沉默的时间,宋悯终于忍不住了:“我又没让你还钱……是你自己非要还的……”
  他的贪吃蛇又死了。
  “你轴得要死,那几个人就是人贩子,埋在小路上抓过路的女孩子,一共才一万块,我都说我就当为国家做贡献了,你非追着我还……然后就……”宋悯声音越来越小。
  “不赖你。”方可拟说。
  他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性格。出身寒微,所以在钱的问题上格外敏感。不愿意欠别人一分钱,别人说不用还了他也不会当做是好意。
  施舍,赠送,对他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善意的嘲弄。
  也许七年后的方可拟已经能够熟稔地处理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但七年前的方可拟,还是一个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对外人眼神格外敏感的穷小子。
  方可拟对后面的情节并不感到意外,他好奇的是,他是怎么和宋悯在一块儿的。
  宋悯说自己是好不容易追上他的。
  方可拟对此持保留态度。他真的有那么厚的脸皮竟然敢去追求一看就是矜贵小少爷的债主?
  但宋悯是这么说的,方可拟只能顺着这个思路去想象。他想了一万种牵强苍白的剧情,最终还是决定问宋悯。
  宋悯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我不清楚,都七年前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好了我要睡觉了,你要是还不困就去隔壁看电影打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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