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随着车又抬了抬,唐誉惊恐地感觉到白洋在推他!
“你干什么……”唐誉的身体往后退了几厘米,外头的人拽,里面的人推,由不得他。
他送给白洋的车挂也在翻滚中甩脱,就掉在他们的中间。都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可这会儿玉没有碎。再刚烈的翡翠还是被外面那层金护住了,延展性最好的金属成为了它的保护罩,磕得惨不忍睹。
走。白洋又往外推了推他。
唐誉的手却伸过来,想要抓住他的手。
走!白洋将人一推再推,从没发觉唐誉这么不懂事。都这种时候了,你别恋爱脑了好吗?
人中龙凤才能给爱,你别再这么恋爱脑了,该走的时候就赶紧走吧。白洋听得到外头喊话,看得到唐誉再不断远离,就差那么一点儿,他的唐誉就离开车体,转危为安。他听到有人喊“车头也要抬起来”,一直守在他旁边的北哥跑向车头,腾出了左侧玻璃的空余。
白洋余光中多了一个人,同样摔在车头里的驾驶员。他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陈念国,或许一开始所有人都被陈家耍了,当天被警方击毙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本人。只有这个是真的。
车再次动了动,白洋感觉到左腿能用上力气了。他再次看向右侧,庆幸的是唐誉没有坐在主驾驶的后面,陈家的人算准了他在最安全的位置,所以撞的是左边。
“抬!”骑警在帮忙抬车头,“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唐誉的身体猛然再动,被谭玉宸拽出了半个身位。然而他没有一星半点脱困的庆幸,恐惧占据了他的目光。他看到白洋朝他摆了摆手,就和那次抢救他看到的太爷爷一样,摆了摆手,让他走。
你们为什么都一样?你们为什么都让我走?
走吧,走吧,别管我。白洋摆了摆手,最后朝着唐誉动了动嘴唇。
“你敢!你敢!白洋你……”唐誉伸出手臂想要抓住他,精通唇语的他读懂了白洋的话,字字刺心,“你敢说!我这辈子都……”
生日快乐。白洋无声地说着,生日快乐。
唐誉的手往前一扑,右半身被人彻底拽出车门,左手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他甚至想要回爬,爬到白洋面前抽他几个耳光,我要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我之前那么多年都没听到,现在差你这一句么!你给我把话收回去!
我不差你这一句!我要你站在我面前说,而不是说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下一次!
左脚踝还差一点,唐誉过不去又出不来。白洋的右边是爱人,左边是仇人,喘息中他看向左侧,疑似陈念国的男人也在这时候苏醒,两人颠倒着对视着。汽油已经流入凯宴的车体,白洋颤抖的左手按住车顶,投去一个胜券在握的表情。
姓陈的,你们计划了这么多年,是不是没有算出还有我的存在?
我不会让你杀了唐誉,唐誉不会死在今天。只要有我,他就死不了。
白洋的右手朝着车挂伸过去,抓住的是他梦寐以求的财富,也是他的渴望。出入平安,这几个字他留给唐誉,招财进宝,这几个字……留给下辈子的自己。为了发力,他把帝王绿的车挂塞进嘴里,咬牙咬住了它。
如果真有下辈子,他希望自己能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也像唐誉那样……体验一把人上人的生活。或许那样的自己就能更早学会一些事情,比如放下,比如……爱。
“抬!”骑警又一次喊到。
“你干什么!白洋!”唐誉朝着白洋惊恐地喊出声,恨意居然战胜了爱,“我……我恨你!白洋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让你知道,我们体育生的意志力能恐怖到什么程度。白洋两只手撑住身体,在大家一起抬车的瞬间,用膝盖顶起了他能顶起的全部重量。
疼痛再次出现,刺激着他早已麻木的腹部。白洋两腿着地,要把最后的力气用出来。意识和力气反比进出,越用力,意识就更模糊了,他曾经骂过唐誉被车撞死,这张乌鸦嘴就应该闭上。
“我恨你!白洋!”唐誉的手伸向他。
白洋没有搭理他,咬紧牙关持续发力,膝盖变成了千斤顶。他的一半思维开始飘忽,飘到了他高三体考的操场上。体考那天下大雨,所有的体育生最大的噩梦让他和屈南碰上,跑步的时候脚下打滑。
他们的教练不能进场,就站在体测学校的外头,隔着栏杆,拿着大喇叭朝他们喊。
“跑啊!跑!顶上去!跑啊!白洋!跑过他!跑!冲过终点!上大学!听见没有!上大学——”
教练的话还在耳边,运动员就是当体力不行的时候靠意志力杀出重围的那群人。雨水打得白洋睁不开眼睛,他只能尽力地奔跑,冲过去就有大学上了。25岁的他多感谢冒雨奔跑的18岁,你上了个多好的大学,才能遇上唐誉。
在飘忽的记忆里,白洋把车顶顶起来。唐誉的“我恨你”刚刚喊完,被谭玉宸一把拽出了车厢。
也在这时候,车头的烟冒得更大了。
第145章
唐誉的手在地面上拖出血痕。
他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以后也不会再这么恨一个人了。能让一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恨的人恨上,唐誉眼里不止是白洋这个人,还有他不经意的挥手,颤抖着给自己戴上的戒指,以及那句……生日快乐。
如果不是到了最后,白洋怎么可能将爱意倾泻而出?
可是,我要你在弥留之际的爱干什么?除了困住我一辈子,还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忘不掉你,对吧?可以,你真的好有本事。你让我一辈子都别再过生日了,对吧?可以,我以后再也不会有快乐的生日。你想让我再也不敢摘你的戒指,也再也戴不上别人送的,对不对?
对吧?我都猜中了。
白洋的身影开始从唐誉的视线里撤退,从两人相互依偎到渐行渐远,再无交集。最后停留在唐誉眼中的只是一部分视觉碎片,拼拼凑凑的,把白洋最后的身影留在他眼中。
用力的后背,顶住地面的膝盖,撑起的双手,以及他嘴角不断流出的鲜血。唐誉总想着摘白洋的眼镜,这回眼镜掉了,镜片也碎了,白洋的眼睛藏在发梢阴影中,居然没有一丝不舍得。
他只是想把车顶起来,已经顾不上舍不舍得。唐誉又看到他咬在嘴里的车挂,绿是绿,金是金,然而并没有保佑他们出入平安。
不知道哪辆车先冒出了火光,熊熊燃烧在唐誉的瞳仁当中。他明明已经被保镖们拖出了车体,可是火苗就像烧在他的皮肤上,无法抵挡地燎过全部神经,烧熟了痛觉感官。
再一眨眼,明火已经更加明显。
“你们……”屈向北还在抬车,看着刚刚被扶起来的唐誉,用喊叫提醒所有的人,“别让他过来!”
背后有火,争分夺秒,屈向北没有松手,谭玉宸半个身子爬进了车体,剩下没爬进去的双腿开始猛踹变形的车门。所有人都清楚要发生什么,车都要着了,如果让唐誉亲眼看着白洋烧死在车里,唐誉不会活下去。
哪怕今天他活了,之后每天都活不了。殉情就是唐誉唯一的结局。
白洋这时候已经没了力气,为什么回光返照的时间这么短,短到他都没好好和唐誉说个“再见”就结束了?视线仍旧颠倒,他刚好和商务车里的男人对视,那人醒不醒他不知道,但如果再有力气,白洋真想对着他竖中指。
去死吧。你自己去死,唐誉死不了。
唐誉有他太爷爷的祈福,谁也动不了他。出生没有心跳、被捅了好几道没了心跳,他已经死了两次,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如果再有心跳停跳的时刻,白洋希望那是在唐誉100岁的时候……
长发雪白,就算有皱纹也不会难看。他家全部都是骨相脸,看看他爸爸和二大爷就知道,越老越有味道。
那时候的唐誉会怎么样呢?他会坐在摇椅上晒太阳,盖着他的百家被。手里捧着他喜欢吃的点心,缓缓地闭上那双眼睛。然后自己就可以去接他了,唐誉一定会噘着嘴骂自己“讨厌”,埋怨自己怎么来得这么晚。
火苗带来的高温没法加热白洋的冰冷,他还想推开老六,推开北哥,推开骑警,推开还在搬车的保镖们,推开周围帮忙的路人。你们快走,都走!人的本能就是躲避危险,你们难道不知道?关键时刻你们能不能学学我,当个利己主义者,这辈子可以吃苦,就是不可以吃亏。
剧烈的响动和喊声成为了火苗的加速器,谭玉宸两只手掰着变形的车门,一只脚踩在玻璃上,搂紧了白洋的腰。屈向北一鼓作气,两条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颤抖着。
“马上!马上!”谭玉宸语无伦次,“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别死!”
骑警的车子还在鸣笛,整条街回荡着。可是所有的动静都在唐誉的耳朵里变成了0,变成了不存在的音量。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火苗几乎和他的身体一样高,好像就是他站起来,火才蹿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