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走,走。屈向北一向冷静沉稳,保持深刻,尽职尽责地当好保护型辅助人格。但这一次他怕得要命,他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恐惧的寒冷超过了他自身消失的消亡,如果真有一天,屈向北可以完美应对人格的沉睡,但他从未有过准备去接受白洋折损。
  走!屈向北的身上沾着白洋的血,一点点带着他语阎乄。他还没把生日礼物给唐誉呢。
  第二个跑到白洋身边的人是谭玉宸,当他的手扶稳白洋的后腰时,路边的动静更大了,有人被群众按在地上。蜂拥而至的路人压住了他,辅警和安保踩住了他持刀的手。
  谭玉宸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没人围追堵截他也不会去追了。在中国能跑到哪儿去?但白洋确实走不动一步。他的冷静程度此时此刻远超于屈向北,一方面是因为他接受的训练,一旦发生路边袭击,下意识的肌肉反应都可以支撑到医院。另一方面是谭玉宸也没反应过来。
  谁干的?为什么干?怎么回事?伤得多重?他能感觉到脑海里不断回响疑问,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可就是无法回答。
  “先上车!”谭玉宸回头看。
  车边站着唐誉,要不是老大拦住他,那人肯定冲过来了。谭玉宸见过无数的唐誉,从小到大,连抢救的画面都见过了,但这一次回头见到的唐誉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如尖刀雕刻在眼角膜上。
  他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唐誉。
  白洋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快,左腹部不断有凉气往里跑,有热气往外钻。视线从模糊到清晰,白洋强迫自己找回力量和声音,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陈……”白洋尝试着说出一个字。
  “闭嘴。”屈向北不让他用力。
  “还有……”白洋闭上的不是嘴,而是眼睛。
  太疼了,比骨折疼太多倍,比膝盖手术麻药褪下疼太多倍。剧烈的疼痛不止能带走意识,还能带走所有的力气。模模糊糊的时候他强迫自己清醒,肾上腺素开始在血流里疯跑。那细微的动静好像都能听得到。
  “带……带他回去。”白洋说完,再睁开双眼,唐誉的双手用力地揪住了他的外套。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唐誉目送下车的是一个毫发无损的白洋,双手接回来的却是一个血流如注的白洋。慌忙中他拉开车门,嘴里好像说出话了又好像没说。
  车门刚刚拉开,唐誉先一步上去,再回身接他,不然白洋这个状况没法主动上去。不料白洋一只手捂着伤口,用尽力气地说:“下车。”
  一个眼神的功夫,谭玉宸就明白他要唐誉下车。这里头肯定有他们都不知道的内情,不然白洋不会让他们先把唐誉送回去,不会让唐誉上这辆车。其实谭玉宸已经想到会是什么事,只不过他目前没法解决。能这样不顾生死的掀桌,只有那一件事!
  “下什么车!上来!”唐誉哪管他,一眼看向北哥。屈向北从后面一托,像初中时候把白洋托举到跳高横竿之上,终于把白洋送进车里。
  谭玉宸拉开车门,迅速钻进了驾驶位,唐誉车上的车挂开始摇晃,他的目光也摇移着,寻找着骑警的身影。一旦在路上发生任何状况,最快的交通方式就是找骑警开路。
  “上车!”谭玉宸喊了一声,一脚踩响了油门。
  这种时候屈向北不可能放手,转身就跑向了另外一辆保镖开的凯宴。老大坐在副驾驶,把前座所有的纸巾扔到后面,指挥着唐誉:“先给他止血!”
  车子开到了主路上,第一个红灯直接闯了。唐誉直接将纸盒撕开,纸巾厚厚地压在伤口附近,怎么会这样?
  他亲手给白洋挑选的衣服成为了鲜血的色布,变成了伤口的调色盘。白衬衫染红了一半,黏在白洋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开快点儿!”唐誉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洋,声音却是朝着前面去。
  车子还不够快,最近的医院又在哪儿?唐誉亲眼看着自己的手开始颤抖,颤得小臂也跟着上下起伏,每根手指头都是红的。鲜血渗入他的表带,在腕口留下一圈标记,把表盘染得模模糊糊。血液特有的粘稠度让他的皮肤发黏。
  直到这时刻,唐誉的后脑勺犹如猛然一击,才正视了白洋受伤的事实!
  白洋眼睛有些睁不开,但时不时强迫睁开一瞬。他不敢闭上,一闭上就有可能失血性休克。惨白的嘴唇陆陆续续地动着,他看着正前方的光线,攒足了力气:“还有……人,还要……”
  “你不要说话!”唐誉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凶。
  白洋深喘了几口气。
  “保持清醒!你给我……”唐誉捏住他的腕口,用力地挽救白洋的脉搏。他要摸到才行,已经开始不规律的心跳就是他的牵引线。
  “你……”白洋靠在车座上,脑袋忽然间偏了偏。
  不要,不要。唐誉立即腾出一只手,扶正了他的脑袋,不能偏过去,绝对不能偏过去,白洋你给我坐直了,你给我坐得比谁都直!
  “你……”白洋用气音说了个字,嘴唇就不想再动了。垂在大腿右侧的右手动动手指,白洋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想法,不是和水生报备,不是和谭玉宸交代什么。他相信玉宸已经懂了,玉宸那么聪明,他肯定想得到。
  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可以了。现在他就一个想法……
  右手慢腾腾地挪到裤兜旁边,白洋看着唐誉的脸,居然感受不到右手在动。他对具体的实物感知发生了模糊,摸到了又好似没摸到。戒指盒被他攥着拿出来,滚到了唐誉的腿边。
  “开快点儿!”唐誉耳边只有玉宸不断按响的鸣笛。他的听力世界只剩下鸣笛。
  白洋用小拇指勾动着戒指盒,再次攥住了它。欠唐誉的东西得赶紧还,不然死了也闭不上眼。他用一只手打开戒指盒,直到他把戒指拿出来,唐誉才发现。
  那是两枚并排放着的戒指,其中有一枚是整圈满钻。唐誉的恐惧再次上升一层,你这时候拿出来干什么!你给我收回去!
  白洋就是要干这个,攒足力气的右手不设防地拉住了唐誉的左手。鲜血又渗入碎钻的缝隙间,像满圈的血玻璃。
  这是白洋对得最准的一次,他想过给唐誉戴戒指的细节,必须是无名指吧。但是他又怕自己太激动,哆哆嗦嗦戴不准被唐誉这狗东西笑话一辈子。没想到居然这么准就戴上了,一推就推到了指根。
  “你干什么!你敢!”唐誉喊破了音,他几乎是立即就把戒指摘下来。他怕白洋一旦放下心就敢走了,人要是走了谁也留不住。
  “你敢!我不要!你听见了没有!我不要!”唐誉按着伤口喊,时间在他们面前再次颠倒,回旋镖一次又一次地扎成体无完肤。那次白洋跪在他面前,求着他留下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唐誉成了那个乞求的人,只是他怕求都没有用了。
  白洋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你别喊了,我已经给你戴上去了,生日礼物,我送你。
  “你别动!不许乱动!你给我等着,你给我等着!”唐誉再次喊道。
  然而就算他这样喊着,白洋还是用尽力气戴上了他自己那枚戒指,完成了一项大事。完成之后,他再次抓住唐誉的手腕,执意给唐誉戴好。
  骑警在前面开道,两边的车开始退让,真如同摩西过红海,只有他们这一道畅通无阻。明明车子越开越快,可唐誉却越来越怕。
  没人比他了解白洋,这时候给自己戴上戒指,就说明他自己已经感觉非常不好了。他从来没见过白洋放弃过,那么趾高气昂的一个人,不站在上风就不肯罢休的一个人,为什么……
  “注意路况!注意路况!”谭玉宸按住耳麦和后头的车交流,再过两个红绿灯他们就到医院了。电话响着,没工夫接,骑警的鸣笛声比他们的鸣笛还要大。
  也就是在这时候,从未放松警惕的谭玉宸察觉到路口冲出的车不对劲,短时间内的加速再拧了一把他们的神经!当一辆商务车冲向他们的一刻,训练有素的后车提前踩了油门,宁愿用自己的车去挡住冲撞,谭玉宸猛打方向盘,转瞬明白了为什么白洋不让唐誉上车。
  他想到了,后面可能还有人。
  刺伤白洋根本不是目的,真正的目的是确定唐誉在哪辆车上,是让他们在慌忙当中顾不上路面的异常,从而撞上唐誉所在的车。真正的追杀从来不是一个步骤,而是连环来的,追着唐誉要杀。
  有的车踩油门,有的车踩刹车,地上出现了明显的加油痕迹和刹车线,地面磨得都要起火星。当两辆车发生剧烈冲撞时,满配的凯宴居然成为了手下败将被顶开,屈向北就在那辆车上,系着安全带仍旧被撞到了右侧玻璃上。连续冲开两辆凯宴,商务车的车头最终还是撞上了第三年的左侧后轮,谭玉宸几乎算准了所有的车辆轨迹,唯独没算准这车居然这么邪门儿,能撞到第三辆!
  除非是卡车,否则谁有本事冲开前两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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