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近40分钟,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岩公馆。这里是壹唐接待客户的指定地点之一,饭菜肯定是挑不出毛病,每个包间都有难以复制的艺术气息,墙上挂的字画皆为真迹。在v8包间里,张伯华做了介绍,女士名叫温翠,果然是邵弘的旧相识,也是一位收藏家。
  菜品早已预定,4人落座没多久就开始上菜,谈笑风生间熟络起来,温翠也在张伯华的引荐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名为唐誉的小伙子身上。谈吐不凡,衣着考究,不卑不亢,温翠纵横藏圈多年,眼睛毒得很。
  这一位,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北京谁家的公子,放在藏圈里慢慢发展的。张伯华对他用“您”,而他对张伯华用“你”,他很习惯,没有普通人的受宠若惊。
  而另外一位,是实打实干市场的。
  大家聊得开心,白洋自然而然也将张伯华的重点偏移和温翠的态度尽收眼底,但他仍旧愿意充当一个暖场的角色。这大概就是工作后的常态,在赛场上他是万众瞩目的人,跳得好赢得掌声,跳得不好,也会有队友鼓励。但职场上没人哄着。
  毕竟他没有唐誉的背景。别人都说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北京这片地,遍地黄金万两。
  用过餐,温翠意犹未尽,提出了打麻将的要求。客户的要求就是最高的要求,白洋立即按铃,叫来v8总管,要了麻将。包间的侧厅是游戏室,比用餐包间大了十倍,不止有麻将牌桌,还有德州和台球,vr游戏,以及大屏幕和按摩座椅。
  岑书卉这时说:“不好意思,我不会玩。”
  “没关系,你坐下休息就成。”张伯华不介意,因为眼下没有四缺一,要真是四缺一了,今天岑书卉不会也要在牌桌上学会。牌桌是自动洗牌,白洋原本想和唐誉坐个对面,但脑筋一转,还是坐到了唐誉的下家。
  温翠是庄,张伯华和唐誉都比自己级别高,肯定会和她挨着坐。看似是一张牌桌,实际上充满了命运划分,看似白洋是四选一座位,实际上早就给他定好了,他只能坐在那里。
  “没想到唐先生还会玩这个?”温翠的手保养最好,带着一枚紫翡蛋面戒指。
  唐誉的手熟练地挪着长方形的麻将牌,像摆弄他规定的华容道,温声回应:“家里长辈多,逢年过节总要陪他们上牌桌的,所以麻将和桥牌都略懂。”
  “我以为你们年轻人都喜欢玩德州呢。”温翠打出一张。
  张伯华给白洋使眼色,今天就让温翠打开心就好。
  不用使眼色,白洋也知道要怎么打。这时只听唐誉又说:“偶尔也玩那个,我牌技不好,总是不赢。”
  “那以后咱们多抓人,来玩德州。”温翠似乎对唐誉的背景也感兴趣,“你这个年龄的人,愿意陪着长辈玩的,不多。”
  唐誉的手还在挪牌,那双手从未做过家务,自然伸出来养眼好看。“其实我挺喜欢陪长辈。”
  一张二条打出去,白洋跟着扔了一个三条。温翠的话题不到自己身上,他也不主动开口,时不时扔个牌,陪笑。
  麻将牌碰撞声清脆好听,每一张的用料都是羊脂玉,触手生温。唐誉的手又开始在白洋的余光里乱晃,以前学生会搞活动,大家也凑在一起打麻将、扑克,偶尔沾一把德州。
  只不过学生时代的麻将就是塑料块儿,和奢华不沾边。那时白洋听着唐誉挪牌、碰牌,然后默契地给他喂一张。两人配合无间,明里暗里偷偷出老千,赢了不少顿饭。牌运虽然是空气里不可捉摸的东西,然而偏心是人类特有的东西。
  现在那摩斯密码一样的挪牌声又响,唐誉缺一张五条。
  “这一回啊,是我和咱们壹唐第一次合作,我有两幅画。”温翠觉得今天牌运不错,“那个……你是叫白洋对吧?”
  话题忽然接自己身上,白洋马上说:“是。”
  “白洋这名字挺好,好记。”温翠扔了个幺鸡,“现在市场不好,我很怕流拍。你说呢?”
  温翠是个很会看人的人,白洋明了。她和唐誉聊,是攀关系,但轮到业务,就知道找自己。于是白洋也不装作一概不知:“是,我也不和您绕圈子,现在画作市场确实不温不火,流拍率不低。但您也要看是什么行,拍卖行的实力是重要因素。”
  “是啊是啊。”张伯华装傻,迎合着,丢出去一张他明明很需要的六饼。
  “那就好,看来啊,咱们还得好好聊聊。”温翠低头继续排她的牌,没再继续问。白洋不多话,低下头想着扔哪张。
  唐誉又开始挪牌,给我五条,给我五条。
  白洋充耳不闻,他右腿膝盖不好,右腿压在左腿上不露痕迹地垫着。忽然间,就跟错觉似的,脚踝被人勾了一下。
  面上不显,白洋的动作完全没有停顿,是温翠。那是一只女人的脚,穿着高跟鞋。
  她勾自己干什么?白洋当真一点都不显露,情绪压得石沉大海,保持着一个营销部职员应有的分寸和专业。他不能回应,但也不能躲,哪怕温翠今天用高跟鞋尖给他的西装袜勾花了,他的腿也不能往回收。
  这是规矩,他没这个资格。
  白洋无声地扫视着牌桌上的长方块,只听左耳边一声清脆的碰牌,排成了一长条的新疆羊脂玉像不值钱的多米诺,触发了隐藏开关就成列地倒下去。
  “胡了。”唐誉掀了桌上牌,笑着对温翠说,“真抱歉,这局我的。”
  第6章
  唐誉轻轻呼吸着,衬衫贴着他的胸口。v8里温度高,他和女宾吃饭也不可能脱外套,白衬衫透出下面的肉色。
  温翠眯着眼睛,看向他的牌:“呦,还真是,唐先生手气好。”
  “哪里哪里,只是凑巧。”唐誉笑了笑,“我从前在家里陪长辈打麻将,总是先胡得多,然后就不行了。”
  “这哪有行不行的,牌运嘛,到处飞,轮到谁就是谁。”温翠自然也没生气,他们又不玩儿钱的,哪有什么计较。只是她视线从白洋的额头看过去,不知道这个小职员有没有懂她的意思。
  出来混,哪有善男信女,大家逢场作乐,各取所需。现在牌要重洗,刚才毫无谈话欲.望的唐先生倒是开了金口,主动和她聊收藏。
  “听张经理说,温女士是和邵弘在拍卖会上认识?”唐誉的右手随便捏着牌桌上一张五条,手指慢慢收拢,卡着它在指尖转圈。
  白洋则抽空起身去按铃,先点了一壶龙井茶。然后借着出去透气的功夫抽了根烟,没多会儿,岑书卉也出来了。
  岑书卉也是来抽烟的,指尖的女士烟淡粉色。“温老板对你感兴趣。”
  白洋无奈地笑了,这么明显吗?
  岑书卉直截了当:“想搭上温老板这艘船的人很多,你要是想,就要快,最好今晚,很有机会。这一笔谈下来,年终你们组能多50个。”
  白洋更无奈了,但还是说:“可能是个误会,人家是大老板。”
  “你别看她一直和唐誉说话,她心思不在唐誉身上。”岑书卉把长发挽到一边,现实和文艺两种感觉在她美妙的脸上完美融合,她熟练地吸烟,“你是富婆首选。”
  白洋笑得咳嗽了两声。
  “真的,你别不信。我见过得太多了,你要是想走捷径,我不笑你。”岑书卉通透至极。
  “你的意思就是我好上手呗。”白洋也没生气,还总结了一下。
  岑书卉点点头,最优越的外形搭配上最单薄的背景,可得性很高,心高气傲,脸上又挂满了野心。白洋他就是一款精准收割机,往金宝街的富人圈里走一走,就是给鲨鱼池里滴了第一滴血。
  “机不可失,根据我对温翠的了解,她很大方,是个很不错的金主。”岑书卉说完就进了屋,仿佛她和白洋的这通交谈没发生过,她又变成了那个不知人间烟火的清冷姑娘。
  白洋没立即跟进去,而是看着眼前藏在灯光里那两栋影影绰绰的大厦,把烟抽完了。
  等到他回来,张伯华正在给温翠倒茶。刚才唐誉胡局的一刹那,张伯华几乎要下意识地瞪过去,但脑子灵光一闪,得了吧,唐家这个庞然大物的体量远超温翠几百倍,他想赢就赢。
  这大少爷,真是不懂人情世故,乙方打客户牌还敢赢。但办事有一没有二,他赢一回,下一圈应该知道让了。没成想,唐誉大概是平时打牌习惯了,完全没有让牌的意思,能胡就胡,时不时就掀一列。
  “咳咳。”白洋抬头看他一眼,差不多得了啊。
  唐誉懒洋洋地挪着牌,让你不给我五条。
  牌桌上泾渭分明,张伯华和白洋谁也不胡。岑书卉偶尔替他们倒茶,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麻将牌却搅动着波诡云谲的气氛,让一个个私密的漩涡在各人的头顶成型,旋起又旋落。
  到了10点半,温翠接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我明天要去天津,张经理,咱们的事……”
  “继续跟进,您放心,您的事我就交给唐誉了,一会儿我就把他的联系方式推过去。”张伯华这样说,实际上唐誉的联系方式他到现在都没有。一行人离开v8套间,在岩公馆的门口目送温翠上了接她的车,张伯华紧绷整晚的后背瞬间放松,回过头就骂上了白洋:“你有没有眼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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