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方的气质和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格格不入,却偏偏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意外和不适应,跟在牧霖身后走进一层的一个屋子。
这是谢安景第一次来到同事家。
其实他骗了牧霖,那辆车没有其他同事坐过。
虽然他平时会跟其他同事或者下属打闹成一片,但内心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和标准,把公事和私事分开。
上班时可以没有上下级的界限,但下班后不干涉各自的私生活
如果员工打不到车没办法回家,他可以加钱帮对方打车,却不会载对方回去,因为在他心中车是很私人的东西,不用做公事,和同事在一起显然是公事。
如果是公务要用车的话,他也会选择公司的车出行,不用自己的车。
开车送牧霖是过界,他知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过界。
也许是从那杯热的美式咖啡开始,也许是从他望着对方的背影开始,又也许是从他第一次带着人上楼开始,他就已经踏过那道界线而不自知。
第11章 失信
牧霖打开门请谢安景进去。
他租的房子不大是四十多平的一居室,东西也不多,收拾得很整齐,家里有种很干净很清新的味道,像是被阳光晒过的被子一样让人很舒服,并没有一层常见的返潮和下水道气味。
牧霖邀请谢安景坐在餐桌前,想了想用热水泡一杯花茶给对方,轻声说:“抱歉,我家没有咖啡也没有冰块,只有这个,不介意的话可以试试。”
谢安景低头看了下,看到杯子里有个一次性泡茶袋,里面装着些东西就问:“这是什么?”
牧霖歪头想想,“应该算是玫瑰花茶吧,玫瑰是我五月份的时候摘来晒干,里面放了一点自己晒的山楂片,一点绿茶和一点冰糖。”
“我觉得味道还可以,当然你可能不习惯,因为你们好像都习惯喝加冰的。”
幻核工作的,或者说整个光年工作的人大部分都习惯喝加冰的,因为更提神。
谢安景端起马克杯试了一口,评价道:“比奶茶好喝。”
牧霖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有真的相信这句评价,只当对方是怕他自尊心受损刻意这么说。
他开始收拾东西,其实要收拾的也不多,主要是准备带过去的衣服,但比较难办的是他衣服不多,之前的几件t恤目前都在洗衣机里洗,洗完了还要晾干,可以想见一天之内肯定穿不了。
他站在衣柜前看了下,干脆把牧森的衣服拿出来借着穿。
牧森在家里也留下几件衣服,一年四季都有,只不过对方的衣服尺码对他来说偏大些,他之前没穿过。
说起来,牧森的身材倒是跟谢安景很像……
牧霖看着衣柜里有一件牧森买来还没来得及拆包装的白t,垂下头把这件白t也装在包里。
收拾完东西,他去看了下洗衣服的进度,大约还剩下十几分钟,就主动走到餐桌旁坐在谢安景对面解释:“抱歉,衣服还有十几分钟洗好,洗好后晾在衣架上才能走。”
说来四十几平的房子他一个人住着没觉得多小,毕竟只有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还会害怕,他小时候就有这个感觉,独自住在大房子里很害怕。
但每次牧森一回来,对方站在房子里,手长脚长,就显得这套房子很小,现在谢安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也会有这种感觉,甚至觉得这套房子容不下对方。
谢安景似乎适应良好的样子,只说:“没关系,等你。”
他说完看了看坐着的这个餐厅客厅为一体的地方。
其实整套房子都没有他的一个卧室大,但他此刻看着这个地方,却觉得这里比他在帝景苑的房子更像一个家。
牧霖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就算条件有限也会把房间布置得很好,墙上用不干胶贴着一副很漂亮的西幻画风小王子与玫瑰,一看就是牧霖自己画的。
桌子和冰箱上都有精巧的摆件装点,整体色系温暖明亮。
他想起自己家似乎什么都没有,妈妈说让他挂几幅画他也懒得弄。
他看着对面墙上的画称赞:“画得很好,你似乎很擅长温暖明亮的色系搭配。”
牧霖笑着回答:“心向光明嘛。”
谢安景懂这句话的意思。
身在黑暗,心向光明。
大概就是牧霖心中所想了。
他垂眸沉吟片刻,忽然说起一件牧霖从没想过的事情。
牧霖听到谢安景用很认真的语气问他:“你要不要考虑入职幻核做美工?”
他听后完全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谢神,你是要让我入职幻核做正式工?”
谢安景点头。
牧霖怔怔地看着对方,随后缓缓垂下头盯着桌子上木头年轮的纹理,轻声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白霜序师兄说过,我是失信被执行人,背调有硬伤,公司一般不会愿意录用我这种情况的人。”
“我听说过。”谢安景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安慰他,只是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告诉他:“没关系,这样也可以入职。”
牧霖这次真的愣住。
之前不是没有公司想雇佣他,但一听说他是失信被执行人后就纷纷打退堂鼓,毕竟雇佣他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几家公司的hr表示直属上司担保签字就可以雇佣,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为别人的事情赌上自己的工作担保签字。
他并非不可替代,完全可以跟他约外包,没必要让他做正式工。
所以他毕业之后一直是以外包的形式工作,没有做过正式工。
面对谢安景的邀请,他不想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主动说:“雇佣我可能比较麻烦,还是算了吧。”
谢安景看着对面此时低下头,似乎格外瘦弱纤细,弱不禁风的男生。
牧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菟丝花,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只能依附于他人,但对方却偏偏活得格外坚强独立,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绝对不会麻烦其他人。
是一个非常敏感自尊心很强的人。
他试着用对方的逻辑劝服:“是有些麻烦,但身为游戏项目制作人要评估风险和收益,我认为你值得我冒险。”
牧霖怔住,抬头看着谢安景,没想到对方这么说,就问:“什么风险和收益?”
谢安景先问牧霖:“可以讲讲你是怎么成为失信被执行人的么?如果不想讲也没关系。”
牧霖面对这个问题有些窘迫,但也没有自尊心发作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无论有多少种解释,字是他自己签的,钱是他欠下的,他要面对这件事情,解决它,不能让这笔欠款成为一辈子的枷锁。
他的一生不能被那两百多万困住。
“是这样,我成年后父母迷上赌博,很快就输光了家产想炒股翻身,就从贷款机构那边借了200万,这么高的金额需要一个担保人,他们就想到我,诓骗我签下。贷款机构当时以为我父母还在做生意,家境还好,看上了利息,没有怎么仔细审核就同意了。”
“但后面……他们炒股失败,欠下的钱也还不起,走了之后就都留给我还。我大学毕业工作到现在快一年,跟哥哥一起也还了几十万,目前还剩下一百八十多万。”
其实真实的情况是他十八岁那年,父母以他头疼为理由带他去医院看病,趁着他头疼到想吐时将一份民间借贷的贷款担保协议混在他的增强核磁告知书里,让他签字。
他当时头疼难受得完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去看东西,也不曾防备过自己的父母,顺手就签了。
哪想虎毒都不食子,他的父母却把亲生儿子推向火坑。
那年十一假期他父母去海外旅游,不知怎么就迷上赌博,在海外输光了全部家产,先想着炒股翻身,就把家中的房子抵押给银行,上了十倍的杠杆,结果却强行平仓全赔进去,房子和钱都没有。
到了这一步他父母还不死心,依旧是一种赌徒的心态,想办法让他做担保从民间借贷公司借了200万。他从前家境不错,民间借贷公司看重这点,流程上走得不那么规范,有成年人签字担保就可以,所以他签字后父母顺利拿到那200万,又拿去炒股,最后还是全赔掉。
做出这样的事情,他父母自觉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双双一跳了之,他们跳时家中已经没有任何资产,只有连本带利两百多万的债务留给两个孩子。
如果牧霖没有担保签字,这笔钱他们不一定要还,但他自己在贷款合同上担保签字,
贷款机构拿着那份写清楚如果不还可以不经法院判决直接申请强制执行的协议,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他就成了失信被执行人。
他跟牧森是异卵双胞胎,从小一起长大,父母去世时他们都只有十八岁,刚上大学没多久。
牧霖冷静地处理父母的后事,跟牧森说担保协议是他一个人签下的,跟牧森无关,他们就此断绝兄弟关系,以后的路自己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