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那里算得上是出名的酒吧一条街,其实我想来看看很久了,只不过听说晚上并没有那么安全,万圣之后更是天黑了都有些不敢走,加上我对自己称得上是一杯倒的酒量的了解,实在是不放心,导致这么几个月都没来过。
  它的入口像个中世纪地窖,红砖铺成的拱形顶,我跟着陆知昀穿过下雨过后还未干透的潮湿石阶时,抬头便看见上方霓虹灯管拼出歪扭的字母:whit’s fur ye’ll no go by ye。
  然而并不是英语,引得我在心里忍不住默念了一遍。我偷偷拽了拽陆知昀的衣角,音量却控制得能让他们两个都听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陆知昀爱莫能助的对我一摊手,还是郁泽安,他停下来回忆了片刻,不过也没想出确切的答案,只是和我说:“我记得是个苏格兰谚语,翻译过来是什么意思我记不大清了。”
  我应了一声,随即我们三个就走了进去。夜幕降临不久,现在酒吧里的人还不多,零零散散地能够听见口音各异的交谈声。
  我没有提前做过功课,因此就不知道这有什么特色。郁泽安问我喝点什么的时候,我只能说:“要不就看你推荐着来吧,我平时对这个也没什么了解。”
  “小裴平时不自己买着喝?给你点了朗姆和苦啤酒调的,来都来了,不知道喝啥就尝上招牌吧,”他略有深意的目光在我和陆知昀之间逡巡,不知是真的打去我还是说些让我融入不进去的话,“我以前学习压力大的时候老喜欢来一杯,后来还把这个习惯带给知昀了,哈哈不过应该挺适合现在的他的。”
  背景是爵士乐队翻唱的《友谊地久天长》,主唱大约也是个学生,看着年纪不大的样子,萨克斯低沉的音色混合着周围酒杯碰撞的声音到别有一番风味。
  我侧身,偷偷看着陆知昀是什么脸色,但他同时也紧张地抬眼看了一眼我,刚与我对视就飞速地移开了视线,让我一下子放下心来,再说话之前甚至没忍住跟着后面的乐队哼了两句。
  “好久没来爱丁堡了,上次来这里可能我本科都没有毕业,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郁泽安轻轻感叹,我听得一清二楚,但这些话题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参与,而陆知昀用手托腮看着乐队的方向,好似也没在听。
  好在尽管说着这些话,但郁泽安也并不伤感,他迅速换了聊天的话题:“知昀,教授说今年派对在forth bridge游艇上办。” 又转头对我笑:“小裴见过真游艇吗?”
  “没,”我刚说出这一个字,服务生就送来了我们点好的酒。
  认出自己点的那一杯,拿来抿一口,冲鼻的酒味里混着柑橘香气,以及一股让我不大习惯的不知是哪两个材料调合在一起产生的工业塑胶味。
  我忍不住呛了两声,掩着鼻子对桌下咳嗽,陆知昀忽然拽着我的手腕:“不好喝?你要换我的这杯吗,威士忌可能味道简单一点。”
  好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我心中今天一直维持这种感觉——一直到现在我才恍然大悟,奇怪在陆知昀今天好像变成了一只开屏的孔雀,还是对着我开的。
  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陆知昀就强行把我们两个面前的酒掉换了个位置。他充满着希冀的目光似乎是在告诉我,我觉得陆知昀今天对我格外热情,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一个苦命留学生赶due赶疯了产生的幻想。
  而是真实存在的。
  恶性竞争是不对的,但此刻我只是顺水推舟地又喝了一口陆知昀的酒,喝都喝了才故作矜持地把我们俩的酒又换了回来:“不用了,我喝自己点的就好。”
  我心里还想着郁泽安那个就是冲着我来的问题,什么见没见过游艇,我这种一路公立体制内的学生能接触到这些东西吗,为了保全脸面硬编都编不出来,我实话实说:“泽安哥,游艇这种,还是看我以后有没有有机会上去吧。”
  他晃着杯子里的冰球,深琥珀色的液体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温润而诱人,目光越过我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知昀看。
  我自觉尴尬,又似乎酒壮人胆,主动挑起了话题:“我上次去伦敦的时候玩得太匆忙了,下次再去的话泽安哥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地方……”
  “当然!”郁泽安掏了手机出来,在相册里翻找了好一会儿,伸到我面前向我展示,“晴天时候的海德公园,不比那些收费的地方好玩…还有,这是之前我和知昀去剑桥坐船时候的照片。”
  陆知昀听见他被点名,赶忙凑过来看,照片上的他五官都未长开,绷着脸看着表情格外严肃。我单纯好奇,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看着不像这两年的照片。”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了。”陆知昀抢答,“我初中的时候了吧,第一次来坐这个船,差一点点就掉下去。”
  好在这时气氛也算调动起来,精致的东西不大经得起喝,三两口下去我一杯鸡尾酒将要见底,正好郁泽安还点了杯同样也是特色的木桶啤酒,我顺水推舟地接过。
  陆知昀抬手指了指背后的酒墙,问:“要不再来几杯?”
  郁泽安提议可以来场游戏,比如你问我答之类的,话音刚落就被陆知昀给否定了:“又不是来拼酒的,随便聊聊天就算了。”
  他说完便起头:“哥,还记得那次去剑桥装模作样地参观图书馆,还拿了里面的书想要看,结果没读两行就睡着了——不过我现在还是这样,总是读着读着就困了。”
  郁泽安的笑声像玻璃碎裂:“你们连图书馆都……”
  “刚好遇见,在家里实在是学不进去。”我喉咙发紧,忙解释道。我以为郁泽安会恼,小心地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陆知昀在桌下碰了碰我膝盖,却被我躲开。
  酒液滑过我的喉管,产生的灼烧感让我想起那个在图书馆学到凌晨的夜晚。陆知昀在距离我不远的另一张桌子上,面前也是成堆的书本资料。
  但他趴下睡了好久,独留一盏台灯照着他。明明当时周围人还有很多,明明我还有剩下的部分没有学完,我鬼使神差地朝着陆知昀的方向盯了许久,却忘掉了注意陆知昀何时惊醒,就这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相对视——此刻隔着郁泽安似笑非笑的眼睛,当时的悸动突然成了待解剖的标本。
  脑袋也开始发晕,室内过于热的暖气温度和周围四散过来的烟草味让酒精在我的身体里面进一步发酵,我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让自己的眼前不会出现重影。
  “唉,”郁泽安说着便长叹了一口气,“工作了就会发现还是当学生好,连去图书馆都是美好回忆,当时的朋友现在都在世界各地也就偶尔联系了,从小认识的知昀他们几个,一年也都见不上几次。”
  我本能想要安慰,却只觉得大脑发钝,朦朦胧胧之间郁泽安这句话又被我品出几分真心,若说之前的话里多少带这些试探,大概此刻他也只是在怀念自己的过去。
  我咽下了预备说出口的话,默默想,还是算了,我是对陆知昀有点好感,但毕竟现在也没有真的在一起,我又有什么立场去安慰他呢。
  吃饱喝足——准确来说是喝饱了,尤其是我,几种酒在胃里混合,坐着的时候还只是微微发晕,一旦站起来就变得世界在我眼前天旋地转。
  “泽安哥,有机会下次见,圣诞节旅行陆知昀喊你一起了吗?”道别的时候我这样说。
  郁泽安停住脚步,他看了看陆知昀,声音里的无奈和玩味参半:“我以为你会抽时间回国一趟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风吹来的时候我喉咙口的酒腥味又涌了上来,连脚步都变得虚浮,对着地面干呕了几声,再往前走的时候就变成了左脚绊右脚,幸亏陆知昀眼疾手快捞了我一把,不然我已经摇摇晃晃地扑向地面。
  “泽安哥,你快回酒店吧,”陆知昀说,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勾着我的肩膀,确保我整个人是靠着他的不会倒下去,“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先回去了,有机会下次来伦敦找你。”
  他说完对郁泽安挥手,我就跟着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来,可好奇怪,我的大脑似乎已经完全停滞了思考,我还没来得及对陆知昀说能不能停下喘口气,他就挟持着我一样推着我向前了。
  第24章
  有些遗憾,明明今夜是个不错的晚上,偏偏以我喝晕了收场。
  陆知昀还是那个揽着我肩膀的姿势,他比我高半个头,我脑袋一歪要磕到他的颈窝里面,陆知昀预判了我的动作,像是被我烫到了一般猛地躲开,让我落了个空还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上,只能劳烦陆知昀用两只手控制着我,以防我再倒下去,
  “醉鬼,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几种混着喝。”
  他笑我,我抬眼看见路灯下他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动,瞳孔里有两个光点。他察觉到我在看他,也低下头来看我,于是那两个光点就变成了我的脸。
  陆知昀抿着嘴,我读不出他此刻脸上是什么情绪,接着他沙哑着嗓音开口:“裴南,我和郁泽安他解释过了,我现在不喜欢他——虽然我以前是喜欢过他吧,那毕竟不是现在了,还有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没错,那就是纯友谊,你千万不要再误会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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