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多,多个屁,都是teenager进化来的,还不如当初国内咱们学校呢。”我头也没抬,咬断了一口牛肉。
  吴瀚成和韩希已经在开始收拾桌子了,见我还在吃,立马把锅里没捞干净的菜和肉全部送到我碗里。我没分清碗里哪个是我晾凉可以入口的哪个是他们新夹给我的,被一口娃娃菜给烫到了上颚,含糊不清地开口:“你俩这样可真像我爸妈,等回国你们结婚了婚礼记得找我当花童。”
  “你不是童男童女就算了,裴南你起码从现在开始禁欲到他们婚礼才能保持纯洁吧,你行吗?”陈修齐在水池前洗碗,听了我的话立马回过头来呛我。我没理他,三下五除二吃完碗里的东西之后仰头冲“爸爸妈妈”告状:“陈修齐刚说他自己是不是有情况,就那个华裔帅哥,你俩千万看好他别在伦敦失了清白,这个花童我就让给他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身上的吸引力法则,刚上大一的时候我怕大家难以接受,原本打算在宿舍上演一出伪装直男,只是过了没几天就和陈修齐相互出柜了,四个人的宿舍同性恋含量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五十。
  而现在也是,公寓一栋楼里面那么多中国人,偏偏陆知昀住我隔壁。
  但对比我的感情经历,陈修齐的可要简单不少。长话短说就是根本没有,抛开高中时期只牵过手的恋爱,他大学四年泡了两年图书馆,花一年暗恋了两个学弟,然后就面临着申请和毕业,想要开启一段恋爱的想法不了了之了。
  我刚才被陆知昀的消息磨得只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在饭桌上聊了什么,隐隐约约听见爱玩暗恋的陈修齐又有了新的暗恋对象,还是个本地的华裔帅哥,一时不知道是陈修齐比较惨还是真的得禁欲到毕业回国的我比较惨。
  唉,或许大概率还是我吧。虽然我们男同性恋这个群体被某些不洁身自好的人抹黑到时间满一年的恋爱关系就成了金婚,我心里还是希望拥有一段稳定而健康的关系的,那就得留着回国重新再物色对象了,这一年我注定真的只能禁欲着过去。
  但事实怎样发展谁知道呢,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会得到什么,比起以后,我还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吃到harrods巧克力来得实际。
  万清优是一个行动力特别强的人,两个小时之后harrods巧克力就已经进到了我的嘴里。当混合着坚果味的巧克力醇香在我嘴里弥漫开来,我才恍然想起刚刚看完陆知昀的消息忘记回复了,竟然足足晾了他两个小时。
  虽然这样的情况在这个手机不离手的时代也不是第一发生了,换做以往我一定打着哈哈就过去了,可此时面对陆知昀我的心底很难得地泛起一丝愧疚,当即对着巧克力拍了一张给他发送过去:“巧克力吃到了,味道不错。”
  那头的陆知昀几乎是秒回,他像一只被摸着下巴发出满足呼噜声的猫。我原以为他是一个矿泉水都得挑依云对吃的喝的眼高于顶的大少爷,谁知道一块巧克力一张照片足以让他顺毛。
  因此给陆知昀顺毛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以至于我临近离开伦敦的时候又让陈修齐陪我去了一趟harrods买巧克力。
  他和我做了四年室友,自然知道我的口味,有些讶异地问我:“这不就是个巧克力吗,你以前不是不喜欢说又甜又腻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有这么好吃值得你再来买?爱丁堡真没有?”
  “嗯,”我面色不变语气平平,陈修齐无法从我的表情上面看出任何的端倪来,“挺好吃的,我之前没注意爱丁堡有没有,这次回去可以试着找找。”
  买完巧克力我就得回爱丁堡了,返程我特意买了火车。这次吴瀚成有课,只有陈修齐一个人国王十字车站来送我。这样的场景太像我们本科毕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送我去了高铁站的。
  用夸张的说法是我有些害怕离别,但陈修齐可能下个月就会来爱丁堡找我玩,这个事实冲淡了离别应该有的氛围。不过我还是带着淡淡的忧伤拥抱了一下他,然后给我这个永远在玩暗恋的朋友一点鼓励:“加油,希望下次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就不是单身了。”
  陈修齐被我一句话给说得热血沸腾,他很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一巴掌下来我吃痛地捂着肩膀躲开:“小南!你也是!”
  去他的,我才没打算在爱丁堡这个鬼地方和半生不熟的人恋爱。
  但这个话我没有说出口,太破坏当下的氛围了,我只是和陈修齐最后挥了挥手就进了车站。
  爱丁堡和曼彻斯特不一样,距离伦敦简直隔了大半个英国。我看了不少旅行指南才决定来时坐飞机返程坐火车,一路上的风景告诉我很显然我找到了正确的攻略,路过纽卡斯尔附近的时候我甚至在火车上看到了海,不同层次的蓝色依次向远处延伸去,零星的几朵云悬挂在空中,我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然后全部被我存进了只有我和陆知昀在开学典礼合照的那个相册,把那张照片压到了最底下。
  火车是一个和飞机大相径庭的交通工具,哪怕我坐了很多次飞机依旧需要在起降之前在心里缓冲一下做好准备,而火车则是一路平稳地把我送到目的地,连心率都不会出现波动——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不手贱地把照片存进那个相册,然后看见陆知昀和我的那张莫名其妙的合照。
  我回程时因为美景兴奋的心情消散去,被一张照片就给搅得心神不宁,车窗外的风景在这时就像自动播放的英剧场景,但我的眼神无法在上面聚焦,耳边也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很没有出息的心跳声。
  心跳加速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可以被认作是一个人心动的表现,可我很清楚地感受到我不喜欢陆知昀。
  陆知昀能够只因为伦敦呆腻了想要换个城市就随便地“倒读”,能够出国三年连做饭这种基本技能都没学会整天靠外卖生活。
  这还只是表面我看得到的,我和陆知昀相悖的地方还有很多,我们注定做不成朋友。我只需要在回到爱丁堡之后赶紧给他做顿饭还了人情,从此之后我们两清。
  或许这是吸引力法则在我身上的又一次作用,当我脑子里正想着陆知昀的时候,我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他的信息。以我对陆知昀休息日作息的了解,现在不是他出门的点,大概率是刚醒就想着来就给我发消息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有些可怕的念头,和陆知昀认识近一个月了,我其实并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单身。留学生里面国内一个对象国外一个对象的人不是少数,何况是陆知昀这样香饽饽一样的条件,我觉得我对他的怀疑十分合理。
  陆知昀已经在我心里默默被安上了三宗罪,马上三点连成线就可以直接把陆知昀给消除掉。我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火车两边错落有致的乡村小房子上,让自己的心跳随着深呼吸渐渐地平静下来。
  只有这样我才敢打开陆知昀消息,他问我:“什么时候到,要我来车站接你吗?”
  “不要了。”
  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得出了这个答案,我心说我不能再欠陆知昀一点人情了,不仅如此,我还得把他施与我身上的好意全部还干净,这样才能让我在离开英国的时候和他两清。
  被我拒绝了的陆知昀看起来好像有点受伤:“……那好吧。”
  我不知道如果我这时告诉陆知昀我给他带了巧克力,是否会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但我自我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许是我把自己在陆知昀心里的地位想得太重要了。
  伦敦到爱丁堡的火车全程五个多小时,路程还剩大半足够我好好睡一觉来弥补一下这几天旅行消耗掉的精力。我掩耳盗铃地给手机开了勿扰模式,可也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在害怕陆知昀的消息再进来,然后像刚才一样把我搅得心神不宁。
  这一觉我直接睡到了火车到站,下车的那一刻我仿佛直接从一路上的乡村风光穿越到了工业时代,威瓦利站里交错的绿色钢架设计看得我仿佛坠入时空隧道回到了两百年以前。
  我恍如隔世地回到了爱丁堡,打开手机时我被铺天盖地的消息淹没,一瞬间立刻消散了脑子里所有感叹我回到爱丁堡的文艺遐想。
  “小南!我已经在想你了怎么办!”
  “小南!我已经在想你了怎么办!”
  上面两条内容一模一样的消息来自万清优和陈修齐,我猜他们两个应该是一个火车刚到曼彻斯特,另一个送我走后回家补觉到刚刚醒来。我拒绝和这两个戏精煽情,唉,但是扪心自问,比起在爱丁堡孤孤单单,我也还是想在伦敦和朋友们在一起。
  伦敦是个当之无愧的国际大都市,相比之下爱丁堡就要显得小而美一些。少了很多活动的爱丁堡让人有的时候只能依靠社交来排解独孤,不然总是难以度过漫长而寂静的黑夜。即便现在还没有到达使用冬令时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因为越来越早的日落时间而感到抑郁。
  就像此刻我从火车站回到房间里,天已经几乎黑了一半,剩下一半是晕开的粉紫色。我没有来得及开灯,我房间里最引以为傲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呈现着昳丽的夕阳,可长途的劳累只给我带来了让我快要喘不上气的孤独感。所以我有时也能够理解那些一到英国就急着赶紧找个对象的留学生,这样的黑夜只有一个人的确有些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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