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盛阮脱去身上的衣服,艰难地将男人递给他的白裙子套上,这裙子版型简单,是侧开的拉链,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他自己便能轻松穿好。
  这过程中男人甚至没有扭头过来看一眼,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磨刀霍霍声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我换好了。”
  盛阮跪坐在床上,这白裙是吊带的设计,男人设计时应该是按女款来做的,比例稍微有些偏差,胸前有点空,腰上有些紧,却也能勉强算合身。
  裙身设计非常简单,唯一的亮点大概就是裙摆上一层层缠绕的荷叶边,用了同样的料子,褶皱处宛如层层翻涌的海浪里融了皎洁的月光,波光粼粼,像是流动的水带。
  只是这样一来,那些落在他脖颈锁骨上的欢爱痕迹便显得尤为明显了。
  ——我去好美,太清纯了太漂亮了,简直白月光归来既视感,好适合阮宝。
  ——好欲……看来是真把阮宝当天边的月亮、心中的女神了,难怪这么破防。
  ——重逢之后发现女神竟然是男的,还有对象了,啊啊啊啊太抓马了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海边,海浪月光白裙,他刚刚说洗干净什么的,该不会想让阮宝和他一起跳海吧?那磨刀干什么?
  男人将刀收好,才转头过来看盛阮,眼中瞬间露出惊艳,动作都凝住了。
  盛阮看了看他手中的刀,视线又往上抬,落到男人戴着口罩的脸上,轻声说说:“你要杀我吗?那我死前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
  男人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呆呆盯着盛阮看。
  “不行就算了,我说着玩的。”盛阮垂下眼睫,像是有些难过,他在心底盘算着时间和距离,估摸着陆昶也快要赶到了。
  男人却抬手取下了口罩,面无表情将张脸展露给盛阮。
  他下半张脸爬满了可怖的疤痕,鼻子都有些变形,像是被火灼伤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脖颈领口里。
  难怪他一直戴口罩,穿的衣服也是高领,说话时嗓音粗得奇怪。
  原来是被火灼伤过。
  盛阮微微睁大了眼睛。
  男人自嘲地冷笑,眼中带着扭曲的恶意:“是不是很难看,竟然没把娇宝宝吓哭?”
  盛阮摇摇头,目光中露出些怜悯,抿着唇没说话。
  “在车上我没骗你,两年前我刚受伤,每天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我放了一缸水,甚至磨好了刀,也就是这把。”
  男人指尖在雪亮的刀刃上摩挲着,又撸起衣袖露出底下手腕上的凌乱的刀疤,自顾自陷入了回忆。
  “当时我泡在血水里,遗书都写好了,准备报警让警察来给我收尸,拨号时误触了天鹅tv的推送,点进了平台推荐的直播间。”
  男人凝望着盛阮的眼睛,眼神突然变得依恋憧憬,温柔无比。
  盛阮听到这里,就已经猜到全部的来龙去脉,心中有些唏嘘。
  “我在直播间里看见了你。”
  “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心竟然还能跃动得那样有生命力。”
  “你的眼睛是那样的剔透明亮,比天边的月亮还要无暇。”
  “我突然不想死了,我渴望永远仰望你。”
  男人回忆中断,情绪突变。眼中的温柔骤然褪去,咬着牙恨恨望向盛阮:
  “当时天鹅的线下嘉年华我也去了,我想见你,把这条裙子当面送给你,但被保安拦住了,我在警戒线外看见你和陆昶还有纪辞那样亲密地接触,我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说你们只是为了热度做戏。”
  “我好恨你!”
  “你是月亮,应该挂在天边普照终生,受人仰望,他们怎么可以得到你特别的眷顾!”
  “我等在酒店外,我想劝你不要和那些人纠缠,但一直没等到你出来,直到后来你发了个公告说退圈,从那之后谁也找不到你,我跟踪过陆昶和纪辞,就连他们也没有你的线索。”
  男人说到这里时,目光有些茫然,语气也带着疲惫:
  “两年了,我一直没放弃找你,但一直扑空,无休无止。”
  “我又想死了。”
  “那天去商场,我是去拿提前定制的挂坠,就是你在车上看见的那个车挂,我准备带着它一起去死。”
  男人伸手在脖颈处摸了摸,拉出一条串绳,绳子尾部系在着一个琥珀坠子,正是盛阮曾见过的那枚挂饰,眼神逐渐狂热。
  “但命运就是那么神奇,冥冥之中上天眷顾。我又遇见你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你是‘软软’,即使换了装束,变了性别,但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知道我找到你了。”
  ——老天,怎么在剧情之外还有一段悲伤的故事
  ——难怪这人对阮宝又爱又恨的……
  ——如果是阮宝的话,却是很容易让人念念不忘,谁来也顶不住。
  盛阮毫不躲避地对上男人逐渐染上癫狂的双眼,认真地问:“你想杀我吗?”
  男人愣了一瞬,突然又变得激动,像野兽一般嘶吼着,眼中却夹带着几分哀切:“杀你?我不杀你,我只是想要你重新变得干净,我要你还做那轮皎洁无暇的月亮!”
  变干净,怎么变?推他进海里洗一洗?
  盛阮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便见男人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他侧头望向木门外,轻声说:“来了。”
  谁来了,是陆昶吗?
  “走。”
  男人一把攥住盛阮的手腕,将人拖下了床。
  “嘶……”盛阮赤脚踩在地面上,小石子硌得他脚掌生疼,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男人见状,也没说什么,只将盛阮又重新抱到床沿上坐好,蹲下来仔细清干净沾在他脚心的小石子,又为他穿好鞋袜,才又拉着人从侧门再往外走。
  穿鞋耽误了点时间,男人拉着盛阮跑动的速度便加快了些。
  越靠近崖顶,海风越是狂乱。
  “阮阮!”
  盛阮听见身后有人在喊他,声音熟悉,他脚步一顿,忙乱之中回眸看了一眼,来人竟然是盛嘉衡和谢栩。
  他们竟从能量崩塌的乱流里逃了出来?
  来不及细看,男人捉着盛阮手腕又往顶端跑了十来步,才刹在悬崖边上。
  风吹得他发丝贴在脸颊上狂舞,盛阮回身看了一眼,崖底浪涛汹涌,是一片广无边际的海洋,任何人掉下去恐怕都无法逃脱。
  弹幕疯了一般刷屏,盛阮却没多少惊慌,他清楚,那个“任何人”里,自然是不包括他的。
  至多,不过是浪费掉这些能量。
  因此,他倒是也想看看,这个小世界里那人的碎片聚到一起,能做出些什么来。
  刀尖抵在盛阮的脖颈上,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刀刃上摺射的日光更耀眼,还是这段雪白脖颈上的面容更夺目。
  盛嘉衡和谢栩默契停在了几米开外的位置。
  “阮阮。”
  谢栩的眼神有些哀伤,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盛阮。
  盛嘉衡的眼中则依然满含着包容、温和的笑意,如以往一样看着他。
  盛阮只看了一眼这两人的眼睛,便知道“真假少爷”故事线崩塌之后,谢栩已经觉醒了全部的记忆。而盛嘉衡的记忆恐怕觉醒得要更早一些,若没有他在背后推了一步,简熠也不会死得那么快。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至于这两块能量碎片为什么没有回归主空间等待他的审判,反而是追寻着主碎片之间的感应追到了这里,盛阮暂时没欲望去追问。
  男人唇瓣抵在盛阮耳侧,如一尾攀附的阴冷的蛇:“这两个人是谁?他们也肖想过你?还是碰过你?”
  盛阮没答话,只静静站在原处,眉眼低垂着,风吹得他身上的白裙猎猎作响,日光落在上面被层层褶皱揉碎,像是穿了一湾银河在身上。
  这使他个人看起来像是白日里一轮更加皎洁的月。
  男人怔怔地望着盛阮莹白的侧脸,也没再说话了。
  又过了会儿。才再次有脚步声传来。
  “阮阮!”
  陆昶和纪辞终于追到了这儿,他们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盛嘉衡和纪辞,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没有去纠结太多,毕竟此刻眼前有更紧急的状况,抵在盛阮脖颈上的是闪着银光的冰冷刀锋。
  陆昶视线在盛阮身上绕了一圈,见他身上没什么外伤痕迹,才稍微松了口气,他目光染上厉色,看向站在盛阮身后的男人:“放了阮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纪辞面露忧色,他指骨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只有衣角上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他语气温柔,带着一贯的安抚:“阮阮,别怕,很快就没事了。”
  人差不多齐了。
  男人站在盛阮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几步之外四个放在哪里比较都出类拔萃的男人,眼神像蛇一般阴冷。
  “他问我想要什么?”男人附在盛阮耳边,声音极轻,“我想要你永远明月高悬,不染尘埃,不独照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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