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酒是林书阁托两名亲卫带来的,小小一壶,他一直舍不得喝,今夜有些想念哥哥,借着守夜的由头,拿出来喝了小半壶。
  酒是用梨花酿造的,清冽中带着甘甜,度数并不高,料想是哥哥知道自己的酒量特意为他酿的。
  谢谌想起亲卫带来的东西,除了衣服和药,还有一袋子吃食,哥哥总怕他在外受苦,有什么东西,恨不得全带过来。
  只是终古隧事务诸多,上次与匈奴一战虽然胜了,但不知道匈奴何时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除非斩草除根,将这穷凶极恶的敌人赶出去,边界才会有安宁。
  他看着远处的星河,靠着城墙放下酒壶,从衣服里摸出一件东西,那是一块玉佩,若林书阁在这里,肯定能认出来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雕刻手法也出自一人,只是雕刻的图案不同。
  他的是一只兔子,而谢谌的却是一轮弯月。
  谢谌伸手摸了摸玉佩上的月亮,恨不得自己化身嫦娥,追随月亮而去。
  管他什么后羿,他只想将月亮占为己有。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迅速将玉佩收进去,冷声道:“何事?”
  “禀隧长,都尉府传来消息,匈奴似有异动,都尉大人命各处小心提防。”士卒回道。
  “知道了,通知几个隧口,今夜小心守着,不可玩忽职守,若出了事,小心军法。”
  士卒低声回道:“是。”便退了下去。
  谢谌看了看几处烽燧,在夜色下显得十分静穆,远处起了风,卷起一阵风沙,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第60章
  终古隧营前, 马蹄飞驰而过,踏起一阵尘土。
  士卒骑马上阵,手持环首刀两两对战, 一名士卒拉着缰绳,马匹人立而起, 发出嘶鸣, 疾驰奔向对手, 他瞅准时机,用力挥动环首刀, 两把刀剑相抵,发出刺耳的鸣声。
  对手用力格挡,却被士卒大力破开,刀尖擦过空气, 从对手耳边而过。
  周围还未上阵的士卒顿时欢呼叫好, 士卒收起环首刀,道了一声“承让,”便下马直奔谢谌这边而来。
  今日训练的是士卒马上作战的技能, 谢谌负手站着旁边,旁边的小吏记下取得胜利的士卒的名字,边塞训练也会有奖惩制度,目的是激励士卒作战的积极性。
  “隧长, 我又赢了。”来人脸上带着汗水,笑出一口大白牙道。
  这名士卒是谢谌的亲卫,十分机敏, 打仗也有几分本事,被谢谌挑出来成了他的亲卫。
  谢谌嗯了一声,空气突然安静。
  亲卫也就是何歆立刻不高兴了, “隧长,可是你说的,我若是连赢五场,林县丞让我带过来的肉脯要分我半斤的。”
  何歆自从尝过林书阁的手艺之后,至今念念不忘,临走时林书阁托他和另一名亲卫给谢谌带了东西,也顺带给了他们一份,但自然不能和谢谌的分量相比。
  他能力突出,就一个缺点,嘴馋,为了能再蹭一点零嘴,已经在军营训练了好几天的士卒了。
  军营规矩,赢了比试便有奖励,他主动向谢谌提出不要其他奖励,点名只要林县丞做的肉脯。
  谢谌本来是不会同意的,终于在何昕每日吹嘘隧长兄长做的吃食有多么多么好吃下,加上几名手下轮番上阵,才让他同意拿出一部分给营中士卒当作彩头。
  谢谌闻言眼刀刮了他一眼,凉凉道:“自己去拿。”
  何歆哎了一声,屁颠屁颠跟着谢谌身后,“隧长,我也不多拿,保证给你留一些,我那些兄弟还在等着救济粮解馋呢。”
  西北虽然多牛羊,但士卒生活贫乏,平日也没什么零嘴解馋,何歆当日从林书阁那里拿回来的吃食,分了一些给底下的弟兄们,不料各个吵着要吃。
  不过这次嘛,一人分一点得了,他可是累死累活才赢来的。
  谢谌从帐中出来,随手丢给他一包东西,何歆反手接住,抢先打开嗅了嗅,确实是这个味,拿出一块咬在嘴里,含糊不清道:“谢隧长。”
  谢谌脸上臭得要死,今日训练已经结束,正想回帐休息,不想传来一声“咕咕咕。”
  “哎哟,这不是送给林县丞的鸽子吗?”何歆叫道。
  谢谌伸手,鸽子稳稳停在他手臂上,“你还有事?”
  “没事了没事了,这就告退。”何歆抱着肉脯道。
  谢谌心情正好,带着鸽子进了帐里,将它放在桌案上,取下鸽子腿上绑的信。
  确是哥哥的信,上面写着他最近养了一只猫,还种了辣椒,等辣椒长成之后会托人带给谢谌尝尝。
  多是生活琐事,后面殷殷切切,嘱咐他小心谨慎,不可大意,字里行间全是担忧和关心。
  谢谌拿起信纸轻轻嗅了嗅,似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他腾得有些脸红,没忍住又闻了几下,颇觉此种行为有违君子之风,连忙将信远。
  过了一会,又红着一张俊脸拿了过来,反复看了好几遍,才抬笔回了一封信。
  帐外传来一阵阵欢呼,远处一对大雁在空中比翼飞过,映着廖远的戈壁,仿佛一幅亘古不变的画卷。
  林书阁这边却忙得飞起,李县令今日派人告诉他,一些商户来汇报情况,说是造纸利润下滑,远远不及前几个月,猜想是不是有人偷偷将方子卖了出去。
  “大人,可查明是何原因?”林书阁一进来便问道。
  “今日钱万才跟我说,北礼县的几家书铺一直从他那边购买纸张,最近态度一直不对,应是有了其他货源,价格比我们这边更低一些,那些商铺自然有了异心。”李县令说道。
  林书阁沉思片刻,“许是其他地方也造出了纸,毕竟造纸方子并不难。”只是改良而已,一些行家说不定一瞧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若论造纸技术,他所在的时代南方才是造纸大户,后世一些名纸多出自南方。
  正在这时,周度急匆匆跑了进来,“大人,我兄长前些时日去了一趟燕都,他说看到燕都出现了新的纸,不同于甘州纸,制作精致,甚至印有色彩,名为彩云笺,燕都人人争先购买,咱们的甘州纸倒是无人问津了。”
  果然是造出了新纸。
  李县令瘫坐在椅子上,“这该如何是好,若是少了甘州纸的收入,那么多工坊必定撑不了多久。”
  不止如此,工坊生意好,利润高,才能请得起工人干活,甘州民众农闲时多是在造纸坊和羊绒作坊挣钱,若是少了造纸坊的一份收入,估计好些人不好过。
  城外那片造纸坊已经俨然是一小块轻工业区,连带生出好些产业,许多民众甚至拖家带口在那边安了家,县中的小贩也因那边工人多,人流量大,多去那边售卖货物。
  若是生意缩减了,大的作坊倒还能撑住,就怕小作坊小本买卖,根本撑不住,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怕是难办。
  李县令愁眉苦脸,周度也是忧心忡忡,两人齐齐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林书阁。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传来进来,林书阁出去一看,是当时和县衙签了协议的商户们。
  “我们找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有事,劳烦帮我们通报一声。”
  “这可怎么办,我家造纸坊还压着一批纸没卖出去呢。”
  “听说是南郡那边新出了纸,薄如蝉翼,色如彩云,比咱们甘州纸好得多。”
  “你说林县丞会有法子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林县丞会不会有新的法子,可是作坊中堆着那么多纸,一直卖不出去也是事啊。
  林书阁一出来,众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道:“林县丞,你都听说了吧?”
  “不知县丞大人可有良计?”
  有心急的一时冲动,“大人可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不然我们……。”
  林书阁淡淡看了他一眼,那人悻悻然往后退了几步,再没说话。
  众人一见这情景,纷纷安静下来,钱万才道:“大人,万卢也是一时心急,还望大人勿怪。”
  林书阁叹了口气,缓缓道:“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我和县令大人正在想法子帮助大家渡过难关,造纸一事大家本该同舟共济,我不希望一出事便有人心生异心。”
  林书阁眼神扫过众人,人群中几名商户互相看了一眼,又低下头。
  “不过诸位心急我也理解,干系到各家生计之事,大家当时也是信任我才将全副身家压在造纸坊里。”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不过大家少安毋躁,回去让工坊继续生产纸便是,法子我已经想了出来。五日后,大家来县衙找我便是。”
  刘贵壮着胆子道:“大人所言当真?”
  “我从不说假话。”林书阁目光挚诚,看着他说道。
  几名商户又问:“大人可否透露一二,不是我们不相信大人,只是心中着实不安。”
  林书阁轻笑了一声,“暂时还不便透露,只是大家放心,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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