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空留下左侧的灯光，将黎忻的半边身子映的惨白。
黎忻缓缓转头，勾起的唇角在正对摄像头时彻底放平，垂着头穿过伴随灯光熄灭，而打开的隐形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间禁闭室，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正站在一台仪器前摆弄着什么。
黎忻没有主动开口，只是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待。
那人好像根本没发现屋里进了人似的，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轻声哼着一段听不清歌词的小调。
直到他最后按下一个按钮，才摘下口罩，回过了头。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黎忻微愣一瞬，随后发现自己脑海中所有的侧写结果全部变为了废纸。
面前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无脸的怪物，没有五官的脸光滑的像个没剥皮的鸡蛋。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怪物。对于一个怪物，用人的标准来评判，恐怕有点对不上号。
院长面对着黎忻站了片刻，半响终于想起什么一般，从手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张面皮，不紧不慢的附在脸上
眼前的装脸现场看的黎忻有点麻木。
他这次是真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不够开阔，也许需要去精神病院找找灵感。
装上五官之后，院长适应了一下，随后朝黎忻抱歉一笑：“差点忘了，黎老师没被吓到吧。”
黎忻确实没被吓到，但这不影响他准备回去后就找点资料重塑世界观。
但当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于是黎忻换上笑容，挑了下眉：“没有。院长说要找我喝茶？”
对于黎忻的直奔主题，院长点了点头，随手按下一个按钮，一扇门从身后打开，院长率先走进去，边走边说：“是，从外面来的茶，只奖励给优秀敬业的老师。”
黎忻打量着这间只有一张桌椅和一套茶具的屋子，在院长的示意下在对面坐下后，看到了被推到自己面前的茶杯。
杯子里是澄澈的橘红，上面飘浮着一点茶叶碎末。黎忻垂眸看着这杯茶，隐约闻到了一丝奇怪的香气。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香，带着一股黏腻。
院长注意到了黎忻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开口：“黎老师觉得自己有资格喝这杯茶吗？”
这个提问也是陷阱。
如果他回答自己没有资格，那就说明黎忻认为自己没能履行教师的职责，看校医宁愿大出血掏道具都不愿意被黎忻举报到院长那的行为来看，教师失职一定为面临惩罚。
可如果回答相反，那这杯茶成分不明的茶恐怕就逃不掉了。
院长兴致盎然的观察着眼前的人，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迟疑和恐慌。
可黎忻在短暂的沉思过后却只是平静回视他，只是语气有点淡：“今晚院长主动请我过来喝茶，我以为是认可了。”
认可什么了？
黎忻没说，但院长却好像听懂了。
他脸上挂起笑容，尽管那笑容有种机械般的僵硬，东拼西凑组成的五官简直是各笑各的，组在一起看简直歪鼻子斜眼，恐怖谷效应拉满。
“你说的对，不过我的认可说明不了什么。”院长回答道。说这话时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几乎把黎忻锁定在视线内：“黎老师请吧。”
请个屁。
黎忻表面笑得平和，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味道他越闻越烦躁，简直明摆着挑衅：这玩意就是有问题，你喝不喝吧。
很显然，黎忻别无选择。
面前的是他顶头上司，要是现在闹掰，别说那帮被他骗了的玩家，失去了教职工的身份，这楼里的其他东西都能弄死他。
香味越来越浓了，刺激的黎忻的神经突突的疼，他怀疑这东西在麻痹自己的神经，连思考都变得缓慢。
不过只是这种程度，黎忻还有余力。
他依然挂着那张笑吟吟的脸，平稳的转动手里的茶杯，开口询问：“院长，我能问问它到底是什么吗？”
直到现在，黎忻才真正理清了自己的身份。刚刚院长的说辞侧面告诉他，他同样是个刚到这鬼学校不久的老师，否认院长不可能对他解释这么多。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可以尽可能的抓住更多的主动权。
而提问就是其中最重要的。
果然，院长没对他突兀的疑问表示怀疑，甚至相当好脾气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喝下它后你就是这里的优秀教师之一了，你可以在这里获得更多的‘自由’”
自由两个字被院长咬的很重，黎忻转动茶杯的手一顿，想到了宿舍里的那两枚隐形监控。
也就是说，如果喝下这杯东西，他之后的行动将不再被院长全程注视。
这个答案听起来很诱人，可并没能打动黎忻。
他不信院长能这么好心，这杯不明液体下肚根本不见得比成天被窥视安全。万一是什么魔法世界高科技，说不定哪天脑子被吃了都不知道。
所以，黎忻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拒绝呢？”
这个回答似乎出乎了院长的意料，他死死的盯着黎忻的眼睛，过了好半响才嘶哑的笑道：“别急着回答，黎老师。我们可以先看一点东西。”
黎忻不置可否，身体向后靠上椅背。
随着院长的一声响指，墙上挂着的巨大屏幕伴随着刺啦声亮起，四十多道小屏分割了整张画面。
是监控画面。
黎忻轻轻皱了下眉，这数量比他想的还要多一点。
院长从桌上捞起控制器，随意的将一段画面放大——监控画面里，那道灰色头发的身影正巧回头，眉头轻蹙。
是郁宿珩。
而在他的身后，那面白色的墙上。一道边缘虚幻的影子毫无征兆的开始扭曲，晃动。
直到它体型缩减为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的大小，它忽然面朝监控，咧开血红的嘴角。
第10章 人生矫正（8）
影子缩水，黎忻对这段表演显得兴致缺缺。
他盯着那小孩的影子看了半响，没什么表示，最后把视线又移回了郁宿珩身上。
镜头下那人的视线依旧淡漠，但没缘由的，黎忻就是觉得他此时心情不好。
“看到什么了吗？”院长问。
黎忻唔了一声，在心里回答：看到了个心情不好的美人。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来，不然院长说不定会一怒之下掏出一把电锯，把他的头削下来。
监控画面锁定在影子上，而郁宿珩很快离开了画面。
颇为遗憾的收回目光，黎忻努力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是影子，有什么问题？”
“影子？”听到他的疑问，院长低喃了一句。下一秒他终于脱下了循循善诱的年长者的皮囊。
他站起身，脊背挺直，用一种自豪的语气走到电视前，半边身子几乎趴在了显示屏上，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口吻开口：“不，不只是影子，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追求。”
“追求？影子整形吗？”黎忻抬了下眼，自从知道自己也是个“新人”后，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得非常松弛，一张嘴就忍不住喷毒。
“不，当然不是。”院长表现出了十足的耐心，“黎老师，你知道他们，不只是他们，是所有人。”院长喃喃低语，看着癫狂：“知道人们为什么对这里趋之若鹜吗？”
黎忻附和着点了点头，心里对院长的精神状况表示怀疑。
院长满意了，他继续说道：“有人说这里是一场骗局，也许你也有过这种疑虑，但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真的可以将人生轨迹彻底矫正，回到正轨。”
人生轨迹矫正……
黎忻轻敲桌面，一手撑起下巴，轻笑了一声：“可已经发生的事情注定无法挽回，我们用什么办法把轨迹矫正？电击？”
“当然不是，电击只是一种手段。”院长目光闪烁，“我们做作的恰恰相反，已经发生的事也许无法挽回，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黎忻轻皱了下眉。
监控画面里那个缩了水的影子已经开始拍起了皮球，它拍的很用力，像是要把那东西嵌入地里。
“看看这个孩子。”院长注意到黎忻的视线，贪婪的回头抚摸上电视上模糊的影子：“他的人生还未开始，我们可以为他设定轨迹，让他从幼年便按照要求成长……这样，它就会成为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院长几乎在叹息：“很美好是不是？毕竟现在有太多的人对自己的现状不满，他们认为自己不应该过现在的生活，是自己童年到现在错误的选择导致了失败的今天，却又无力改变。”
说完，他顿了一下，注视着黎忻的眼睛，眼底带着狂热与自信：“可这一切是可以实现的，只要你下定决心，抛弃烂泥般现在。”
晕眩感更强了。
可黎忻的眼睛依然透亮，他没对此评价，只是平静的回视院长，声音没什么波澜：“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将他们变回孩子……重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