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陌生的环境，难免走得磕磕绊绊，速度拖慢了许多。
要解决的办法很简单，扶着她走，可是宋清舟一想到她带给苏秋月怎样的痛苦，就没办法伸出援助的手，她会觉得，那是在背叛苏秋月。
好不容易走出门，宋清舟踏过房屋和院子衔接处的一阶小门槛，刚要提醒迟诗悦，她却莫名激动起来，不等提醒仓促往前走，自然躲不掉被绊倒的结局。
踉跄一下，重重摔倒在地上，新换上的衣服肩膀处隐隐有血渍渗出。宋清舟强制她给她看过伤口，肩膀处被她亲手剜下了很大的一块肉，创面有黄色的脂肪，还有部分的白色，大部分还在冒着小血珠。
那么多日伤口没有得到稳妥的处理，还能好好地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幸运，还是那不明针剂对她身体产生的影响。
“你还好吗？”宋清舟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牵扯到旧伤满脸痛楚的女人，淡声问。
迟诗悦也没有奢求能够得到帮助，自食其力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额上挂着疼出来的冷汗，脸色煞白，牵了牵嘴角，“还没死。”
连续下了多天的雨，干裂的稻田重新得到滋润，变得柔软，只是田里积起的灰色的水，令人心有顾虑。
宋清舟把她送到倒下的那片森林前，望了眼潮湿的泥地和被风打得七零八落的树枝，虽然原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止步，“到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苏秋月的一切。”
迟诗悦从出门开始就一直在深吸气，说是什么感受自然的气息，宋清舟话毕，她也是在低头深吸气，没有理会宋清舟。
宋清舟眼神一凝，接触保险的手。枪用力抵在她的后脑勺，声音冰冷，“迟阿姨，我随时可以把你来之不易的生命结束掉。”
迟诗悦身体僵住。
“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请你不要耍什么花招，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的问题。”
来之不易的延续这么草草终结的确不能接受，迟诗悦瞬间老实了不少，“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把你想要知道的一切告诉你。”
宋清舟把手。枪收回到腰间，“说吧。”
“说之前，我有一个问题。”
“说。”
“你能回忆起来尘封的记忆，契机是什么？”
这也是宋清舟一直想不通的点，为什么是在看到迟诗悦之后，开始想起来那些遗忘的记忆，放肆地打量狼狈的人，片刻后道，“是你。看见你后，我逐渐开始可以梦见忘记的那些事情。”
“是我？”迟诗悦有些诧异，半秒后又恍然，“也不是没有原因。”
“是我从你这里带走了苏秋月，她恨透了我。恨也是浓烈的情感，我就成为了触发你的记忆的关键人物，苏秋月她本人或许也并不知道。”
她低喃着，讲的都是宋清舟听不明白的话。
宋清舟没有打断她，等到她的呢喃结束，再开口，“讲清楚。”
“事情要从最开始的世界开始讲起——末日来临，研究所受到丧尸的围攻，丧尸王挣脱束缚逃离基地，教授联系到我，让我把她带回去，才能控制混乱的局面，是挽救人类最后的希望。”
“我很愤怒，我不知道他对那个孩子做的是这种丧天良的实验，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说这些也没有用。考虑大局，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她把那孩子带回去，循着定位，我找到了她，她和你，还有那两个孩子在一起。”
“是在时晚安名下的一幢房子，你们似乎很亲密，很熟悉，都很抗拒和我见面，更别说让我带走苏秋月了。我坚持说服，用人类的希望，你们所认识的人的性命，最终，你还是动摇了，我保证她的安全，你同意让我带走那孩子。”
“那孩子很听你的话，我带她走的时候，你们还拉钩约定了要再见面，然后要弄炸薯条给她吃。她在研究所里从来没吃过这种食品，我猜测你们曾经可能有过其他的交集，在车上询问时，那孩子却不说话，呆呆地坐着，静静地看着窗户。”
“尽管不放心，但是教授说他有挽救方案，而且……他身边还有保镖。我只能把苏秋月交给他，我也被关起来了，等我想办法逃出去，去寻找她的时候，看见……”
迟诗悦面上露出不忍，“……看见苏秋月抱着你……你被丧尸咬后，开枪自杀了。她目睹了你的死亡，却没能阻止你开枪自杀的举动。”
轻拂而过的风带着钻心的尖刺，针针扎进宋清舟的耳廓，疼痛攥住她的心脏，混沌裹挟大脑。
“末日后期，普通人中部分拥有了异能，丧尸王的她觉醒的能力更是逆天，几乎是可以毁灭世界的程度。异能者都不敢和她正面碰上，教授被她亲手杀死，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她没找到我。”
“她的强大能力全部用在了复活你，让你重生。”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宋清舟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的重生，竟然是因为苏秋月……
“她用她的能力让你的身体动了起来，也仅仅是你的身躯而已，没有思想，像个提线木偶。那孩子怎么会满足，她要的是真实的你，要的是有情感，有生命的你，于是她献祭了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她愿意下地狱，愿意承受所有代价，换你的重生。”
每一个字都裹着一半寒冷一半热烈的外衣，钻进她的心口，直直地戳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泪水充斥眼眶，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在‘仇人’面前露出狼狈，双手止不住地轻颤。
愿意献祭生命，献祭一切，愿意下地狱，承受所有代价——只为了换她重生。
好傻……
眼眶盛不住泪水，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
“在教堂里，她抱着你，挖出自己的心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和几个异能者在暗中观察，欲要上前一探究竟时，一道白光乍现，你和她都消失了。”
迟诗悦顿了顿，继续说，“让一个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这是在挑衅世界的规则。不管她多么强大，也不可能没有代价，也不能顺遂如愿。”
“你死前身体丢失的器官，她只能换自己的给你，你死前受到的伤也会转接到她的身体上，并且……你会失去一切和她相关的记忆。”
她不是异能者，无从知晓这些，是当初同行的异能者通过能力得知后，告诉在场大家的，无人不为丧尸王深厚的情意动容。
死前丢失的器官……宋清舟记得她自杀时，右眼的眼球被不知道哪个丧尸吃掉了……
所以，苏秋月右眼的异常，不只是和她有关系，而是有着直接的联系。
那么，她通过右眼余光看见的，苏秋月脖颈上的伤口也不是假的，只是可能苏秋月通过某种方式再度隐藏起来，亦或者必须要调整角度，用右眼的余光才能看见，因为她现在的右眼，原本是属于苏秋月的，能破除她的障眼法……
她为了她吃了好多的苦头，可她是怎么对待她的，在一开始对她那么恶劣，那样无情。
终日蜷缩在宿舍床榻的瘦弱背影在眼前浮现，宋清舟心痛到难以呼吸，恨不得穿回去，给冷眼相待的自己两巴掌。
乌云滚滚，遮住圆月，要变天了。
灰色的雨水不知道有什么怪异之处，宋清舟确定了一遍她把所有的说完了，解开束缚她的床单，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
迟诗悦捡起床单，披在身上，拿起她丢下的一根木棍，充当盲杖，缓慢而坚定地走进狼藉的森林。
“你去哪里了？”
宋清舟刚推开家门，还没有迈进去，就听见一道幽怨的声音。
“你答应我，我醒过来你一定在的。我刚才醒了，一翻身，哦呦，床板上空荡荡，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苏秋月不满地抱着手说，她只穿了薄薄的长袖长裤睡衣，眼白处有点红血丝，不知道是不是高烧所致。
她正打算要出去小厨房找她呢。
宋清舟庆幸自己进门前去厨房洗了把脸，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对不起，我食言了。”
十分郑重的道歉，惹得苏秋月更加不满，惩罚地捏了捏她的手，扫过一如平常的面颊，皱起眉头，敏锐问，“宋清舟，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知道那些真相，很难开心得起来。宋清舟现在心中的情绪复杂得自己都理不清。
“没有。”要病人担心是什么道理，宋清舟否定，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上午的烫，但是也绝不在正常的温度范围内，引着她往房间走，“你穿得这么薄，怎么能出来呢。”
“床头我不是放了一件外套，怎么不穿上再出来。”
苏秋月身体的确还难受着，提不起什么精神，跟随着她的脚步走，轻声说，“我注意，光顾着出来找你了。”
“做噩梦了？”宋清舟低声问。
“嗯。做噩梦了，很可怕的噩梦，我满世界找你，怎么也找不到你。”苏秋月声音可怜兮兮，求一个约定，“宋清舟，我们拉钩，你不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