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您是对的,”维吉尔短暂地微笑了一下,“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或许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等待。”
在无尽的忧虑中、在漫长无望的折磨中,等待着未知的明天。
“你是麦考夫的人?”
就像是猝然点燃的星火,华生的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待。
维吉尔摇了摇头,他打开手机备忘录,输入了一段话递到华生面前。
“我不是mi6的人,也不认识麦考夫先生,只是路过这里想来看看,请放心,我没有任何恶意。”
维吉尔将手机倒扣,双手搭在桌上,向华生微笑了一下。
华生静静地注视着他,有些警惕。
当然,如果他不警惕,那么维吉尔反而会怀疑面前的约翰·华生是否真的充当过夏洛克身边至关重要的助手一职。
两人对峙着,即使之后其中一方在单方面的紧张,另外一方则难得惬意地享受着自己的咖啡时光。
“我想这场默剧应该到时间了?”哈德森太太拍了拍华生的胳膊,“放松点,亲爱的医生,如果他想对你动手早就开打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请上楼坐坐吧,莱曼。”
哈德森太太看向他,维吉尔放下咖啡杯,欣然点头。
“如果这样能让你们感到安心的话,当然。”
三人的咖啡聚会就此终止,维吉尔跟着他们走到221b门前,进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冷落萧条的街道。
路灯仍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微茫的光尽职尽责地为行人照亮脚下的道路,监控探头也正紧密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某个外来人士。
维吉尔转头,在两人未察觉自己异样的停顿前关上门,跟着他们上了楼。
二楼的房间仍然保持着另一位主人尚未离开时的模样。客厅墙上的黄色笑脸巧妙遮住某位侦探心情不好时用来泄气的弹孔;中央的长沙发上乱七八糟地放着三四个靠枕;一副国际象棋就那样随意地放在桌下;各式各样的箱子——巨大的木箱、随意堆放的纸箱,和被主人随意堆砌在地上的书籍占据了屋子的大半空地。
书房壁炉正上方的墙上贴着夏洛克用来推理的各种证据,而壁炉上放着一个已经微微发黄的骷髅头和几封被小刀固定的信件,靠近书桌的墙上挂着一个戴着耳机的牛头。
虽然维吉尔并不是无法接受这样杂乱中透出点诡异的房间,不过如果真的要求他来评价的话,他肯定会认为果然天才和常人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像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绝顶天才。
“请坐吧,”华生在这个充满过往气息的房间中扫视一圈,敛去眸中的黯然之色,只是平静地开口,“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告诉我的真实来意吧。”
“好吧,事实上,我来自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简称神盾局。”维吉尔双手交叠,“我有一位朋友,他的名字是史蒂芬·斯特兰奇——他有一张和夏洛克先生一模一样的脸,这让我对夏洛克先生十分好奇,所以趁着这次出任务的机会前来拜访,很抱歉打扰到了你们。”
说着谎话的维吉尔脸不红心不跳,甚至为了增强谎言说服力在相册里找出在卡玛泰姬抢拍的斯特兰奇给华生看。
那张与夏洛克一般无二、只不过显得更加年长的脸出现在华生面前时,维吉尔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震惊之色。
“这样的巧合……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相似的两张脸,如果你说他们是失散已久的双胞胎我都会相信……”
他喃喃自语。
“很奇怪吧,明明是大洋两侧的两个人,却拥有相似的容貌和性格,心高气傲,还都是某个领域的天才,重合度也未免高到离谱了,所以我才会来的,”维吉尔礼节性地微笑了一下,却带着些悲伤的味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到福尔摩斯先生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花。”
如果说斯特兰奇那张与夏洛克极其相似的脸给了华生某种不切实际的希望,那么维吉尔的最后一句话就让他从这幻梦中苏醒,那样残酷地提醒他夏洛克早在从圣巴医院坠落那一刻死去。
“这样啊……”华生声音滞涩而破碎,“我也很久没去看他了,现在去吧,正好有时间。”
也正好是黑夜。
而夜幕之下的一切都被掩埋,泪水也好埋怨也好,在黑夜中发生的一切,正如人深藏心底的秘密,窥不见丝毫痕迹。
再三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哈德森太太一脸不放心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漫长幽深的街道尽头,两人驾车前往墓园,但终究还有一段路需要他们步行。
华生手里抱着从路边还没关门的花店里买来的花,维吉尔只拿了两三支蓝玫瑰。
或许是为了给逝者营造安静的氛围,通往墓园的小道漫长而幽暗,路灯的光芒只朦朦胧胧地笼罩着这条深夜鲜少有人到访的小道。
华生打开手电筒,自己的面色隐在模糊的夜色中看不真切,但维吉尔却听见他悲伤的心音。
可纵使如此,他也依旧照顾着维吉尔的感受,试图跟他讲述夏洛克的一些趣事。
“如果他知道我带了一个他的粉丝来看她的话,想必会像上次在巴斯克维尔的时候一样嘲讽我的,他会说,‘哦约翰,你又在嫉妒了?因为我有粉丝而你没有?’你知道的,他就是这样一个以挑衅别人为乐的人。”
“但我也同时是您的粉丝,华生先生。”
维吉尔说,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上悄然凝聚起微渺的光芒,下一秒空气中就布满了微小的蓝色光点,它们如尘埃般上下漂浮着,仿佛在呼吸,又如同星光般闪耀,蜿蜒着照亮这条漫长的路。
“一点神盾局特工的小把戏,亲爱的华生先生,”维吉尔侧过身向他笑了一下,“正如星光照彻长夜,那些不在我们身侧的人们也在黑夜中为我们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我想夏洛克先生在从圣巴医院一跃而下之前,肯定跟您说了很多话,他是如此聪慧而天才的一个人,也同样看重您这个朋友,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一定是想让您相信那些原本属于莫里亚蒂的罪名都属于他是吗?”
“我想,他是不希望您跟他一样成为众矢之的,您是他爱重的朋友,即使夏洛克先生性格再恶劣,他肯定也希望您能够幸福,而不是因为他的死沉溺在过往的悲伤中。我们在怀念故人的同时,不能忘记向前看,华生先生。夏洛克先生也一定是这样希望的。”
蓝色的光点在前方不远处的墓碑环绕漂浮,照亮墓碑上那个名字。
华生突然想起在圣巴医院夏洛克曾对他说的一切,想起dvd里让人火大又感动的生日祝福,他突然想起很多事,那些遥远的过往都如同潮水般涌来了,他们曾经一起探案,一起坐在壁炉前畅谈,一起放声大笑,一起潜进戒备森严的巴斯克维尔基地,一起走遍伦敦的大街小巷。
他总是在夏洛克身边,就好像夏洛克总是在他身边。
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好像拥有世上最紧密的联系。
“somebody loves you.”
当他打断艾琳和夏洛克的谈话时,艾琳曾意味不明地对夏洛克说,两个人的目光却都看向他。
“大火会暴露人们心中最在意的东西。”
夏洛克曾经这样对他说,可也是这个人跨越晃眼的火光与坍塌的屋脊,那样失态地呼唤他的名字。
那些被刻意或无意遗忘的碎片如同沙漏中的沙砾,缓慢而无法阻止地倾泻而下,勾勒出过往一触即碎的图景。
夏洛克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令人惶恐不安的答案蓦然出现在他的脑海。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只温暖的手擦去无意识流下的泪水。
维吉尔虚虚地拥抱他,小心翼翼地避免压坏他的花,轻柔而温暖,虚幻的像不真实的梦境。
华生知道为什么维吉尔会突然提起那些被他深深压在心底的过往。
“您知道吗?”维吉尔看着他,那张年少俊美的脸在莹莹的光芒中显得那样不真切,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有的时候我其实很难理解你们成年人,但又似乎能够明白你们在想什么。”
“明明已经很难过了,却强撑着装出一副很平静的样子,打起精神去安抚别人。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了,却还是要将不属于自己的错误归结到自己的身上,一遍又一遍地苛责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得更好。即使你们总是觉得如同我们一般的未成年人很难理解你们在想什么,可倾诉的对象远不止这样一个选择——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总有人会愿意听你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