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谢灵哪里舍得。
不过无论多大，在父母面前永远都还是孩子。
她闹一闹，就会在他们这里得到很多的爱。
因为这句玩笑，饭桌上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她心里那股略有些沉重的东西松缓了些。
在上前菜的过程中，大人们陆陆续续地聊起近况。
像往常一样，平静而又舒适的。
这是最好的时机。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谢灵垂着眼，轻轻吸了口气，指节收紧，又收紧，然后她抬起头，声音略微扬起一点，以确保可以打断他们的对话。
“爸爸、妈妈、阮姨、裴叔。”
她念了一遍。
正含笑说话的大人，她最亲近的，最爱她的四个人纷纷转过头，看了过来。
说话声也静止一瞬，那瞬间，包厢内尤为安静。
于是包厢外那隐约的琴音也飘扬起来。
——onetruetimeiholdto.
我牢牢把握住那真实的一刻。
“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们。”
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向他们，尽可能地理智、平静，让自己看上去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而非冲动。
没人会注意到她垂在身侧的指节几不可查地颤着。
“我想跟哥哥订婚。”
她说。
那一刻。
她清晰地看见大人们脸上错愕的、意外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但她并没有停下。
她说：“我不会离开延和，不会离开哥哥，我哪里都不会去。”
“我不会和他分开。”
她说完最后一句。
垂在身侧的指节还在轻微地发抖。
可是心里那沉重的积雪，却松快了。
化作一片缥缈的雪雾，风轻轻一吹，只剩下了一阵微凉。
这是一份迟到的勇气。
与
此同时。
半掩着的房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道难以忽略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
门口。
男生黑色外套拉到了领口，只露出一张冷白的脸，他轮廓锋利，五官英挺，是极具冲击力的长相。
当他不说话时，带着一股强烈的生人勿进感。
而此刻。
他正垂着眼，漆黑的视线直直地锁定着她。
第81章 正文完小狗不会说。
华丽吊灯的光却并不刺眼，是温和而柔软的，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
暖色调的光洒落下来，像一层轻薄的纱。
谢灵轻颤着的指节慢慢地停了下来。
悬空的无处归去的蝴蝶找到了落点。
“……”
那片静谧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阮黎，她脸色有些苍白，那短瞬的慌乱局促下，仿佛犯错的不是谢灵，不是裴陆行，而是她。
她看向宋蕴和谢远山，仓促地开口，急切地剖白，比两个孩子更像一个告解的罪人，“这件事不是……我们事先也不知道。”
“小灵肯定是高三学习压力太大了，一时想岔了，这……妹妹和哥哥怎么能订婚呢？”
“当然，也怪我们没有引导好小灵，这肯定是我们的问题，陆行这个当哥哥的也有错——”
阮黎的语速很快，神情也是那样的张皇失措。
宋蕴和谢远山一直没有开口。
直到此时。
宋蕴才收回目光，看向阮黎，抬了一下手，那是一个温和的手势，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阮黎唇微微颤着，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但神色却依旧惶恐。
好像在等待审判。
“小灵，”宋蕴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是那样寻常，仿佛只是在谈论午后要用什么茶点，“订婚这样的决定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你确定你已经和陆行商量过了吗？”
不知怎么。
谢灵原本悸动的心跳忽然慢了下来。
渐渐，可以冷静地来思考这件大胆到近乎“荒唐”的宣告。
她太过急切地表明心迹，因为那并不只是单纯地弥补那份迟到的勇气。
因为她还想要赎罪。
迷茫的青春期里，一个人如果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寻常的选择，看不见未来的方向，身边同行的人太少，少到只有一个共犯愿意陪着她。
这条路上看不见任何参考。
人对未知会感到本能的恐慌，而所有能了解未知的东西——书本上的知识、人们口口相传的经验、自己的亲身经历……却全都无法构成一个确切的答案，没有人教她怎么做。
——没有答案。
只能怀揣着忐忑、不安，在漫漫长夜里摸索。
可这条路太长、太暗、太孤单。
哪怕没有曲折坎坷，哪怕只是走下去，望着沿途的幽微寂寥，长途跋涉的人也会渐渐慢下来，越来越慢，直到停下，最终从这条路上离开。
谢灵没有离开。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需要停下来思考。
而如今，她终于明晰——
哪怕迷惘，哪怕未来的路仍然没有方向，哪怕这是一条别人都不认可的路，哪怕所有人都不认可，她也不要松手。
也许一切还不算太晚。
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她没有做的选择，她做错的选择，也许都还来得及修正。
她想重新握住哥哥的手，无论以后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就算那些目光再度打来……反正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不是吗？她已经清晰地感受过了，足够她去衡量，比起失去哥哥，那些目光实在是微不足道。
她已经真切地认识到了，与哥哥相爱可能会付出什么。
而那些代价。
她已经不再惧怕。
或者说，她已经有了承担的力量。
不过。
如今还剩下最后的，最重要的问题——
在被爱人丢下过后，哥哥还会愿意再次信任她吗？
在看到了她的卑劣与胆怯过后，他还会愿意继续爱她吗？
“我想和她结婚。”
裴陆行忽然说。
他语气是那样平静，仿佛这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
短短几个字，如同石头砸入水面，激起一片水花。
阮黎和裴淮川都惊愕地看向他。
就连谢灵，也慢慢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
裴陆行朝她走来，像从前的每一次，只要感受到她的需要，他毫不迟疑，奔向她。
“看来我们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
谢远山眉梢微微挑起，似乎有一点意外，但很快便接受了，含着一点笑意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阮黎与裴淮川他们，“刚好都在，关于订婚的事，我们也好一起聊一聊。”
宋蕴拍了拍谢灵的肩膀，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然后和裴陆行温声说：“小灵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外套，等会儿气温降下来，出去吹风容易着凉，能不能麻烦陆行陪我们小灵走一趟，车在商场负一楼的车库里。”
说着，她将钥匙递给了谢灵，眼神温柔地示意她。
像是在说“别担心我们会为你解决好”。
谢灵接过了车钥匙，而身旁的人已然朝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她没有再犹豫，握住了哥哥的手。
双手交握，十指紧扣。
两人之间的距离终于不再有。
肩膀与肩膀贴在一起，一同朝着同样的方向奔赴。
临近门口，再向前，就是外面的世界。
那是未知的一切。
也许风声不断，雨雪不止。
谢灵忽然停下，身旁的人也跟着她停下。
她回过头，看向父母，看向阮姨和裴叔。
此刻，房间内暖色的灯光正温柔地铺下来，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星星点点照进眼底。
他们的神情似乎也在光下变得柔软。
站在这个交界处。
外面是悠扬的琴音，正慢慢地飘来，那样的清晰。
——you'rehere，there'snothingifear.
——你就在我身旁，以至我全无畏惧。
谢灵眼底终于浮现起一点隐约的笑意。
她扬起唇角，同他们挥手，说：“回见。”
“回见。”
他们也同她这样说。
在那些温柔的充满爱意的目光下，她终于侧过头，看向裴陆行。
他也在看她。
那是另一种盈满了爱意的目光。
沉默的，甚至有一些执着、病态的。
但毫无保留，又永远炙热。
一切早有预示。
正如那个锁起来的不曾示人的柜子，里面装着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因为小狗不会说话，只会笨拙地，用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来向喜欢的人证明，证明那些直白的、热烈的、永远忠诚的爱。
以及，无论如何，只要再次呼唤，小狗就会永远奔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