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谢灵,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裴陆行说。
  而后。
  一道极为清晰的机械音“滴”地一声响起。
  谢灵微微一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裴陆行不知什么时候拿的手机,按下按键后,又点了两下,才收起来,朝她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录下来了。”
  “……”
  “记住你自己说过什么,谢灵,别反悔。”
  “……”
  跟这人还能有一丝温情在吗?
  谢灵十分一言难尽,冷哼了一声,以自己高尚的品格保证,“我才不会。”
  顺便还踩一捧一道:“我可不会像你一样,在最亲近的人面前还会藏秘密。”
  “没秘密。”
  他眼睫垂落下来,望着她,“你想知道,就都告诉你。”
  谢灵又哼了一声,“我才不想知道。”
  她从他身上起来,攻击道:“被打都不知道躲的笨蛋。”
  说完,她转过身似乎是打算离开了。
  下一秒。
  裴陆行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将人重新拉进怀里,“别走,再陪哥哥一会儿。”
  “……”
  谢灵被圈进怀里,那是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带着明显的占有欲。
  安静了几秒。
  却没挣扎。
  “我可是很忙的,”她说,“我就陪你一会儿,就一会儿。”
  身后传来一道很低的近似气音的笑。
  “好,就一会儿。”
  他说。
  他下颚抵在她的颈窝里,无意识地蹭了一下,而后轻轻嗅闻着她的气息。
  房间内陷入一片宁静。
  只能感觉到她。
  她的温度,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气味……
  仿佛忍不住,又像是不受控制地,他慢慢收紧了这个怀抱。
  如同紧紧缠绕在猎物身上的蛇。
  某种从下午开始就躁动不安的情绪似是被抚平了。
  像是倾诉般,他终于开口说:“谢灵,你知道下午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在她无从看见的角度,他眼睫慢慢抬起,眸底里的戾色浓重而强烈,语调却依旧漫不经心,“真该让他去死。”
  “……”
  她一时分辨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什么,说:“哥,你正常点。”
  他没说话。
  谢灵又说:“你再讲这种话,我就不理你了。”
  “……”
  裴陆行垂下眼,握着她的指节,轻轻捏了捏,说:“嗯,不讲了。”
  “你别再像今天这样了。”
  谢灵忽然转过身,面向他,认真道:“哥哥,暴力不是好的反击方式,如果……”
  这个设想才开了个头,她就不想说下去了。
  “总之,”她说,“你要想着我,不要再这样了,我很害怕。”
  “嗯。”
  他拂开她鬓边的发丝,勾在她的耳后,答应她,“都听你的,还有什么,一块说。”
  “还有……”
  她顿了一下,偏过视线,“还有你以后得接我放学。”
  他唇角扬起一点弧度,说:“行。”
  第33章 可怪物哪有敬畏之心呢?……
  阮黎弯身在储物柜里翻找着什么,一旁的裴淮川注视一会儿,像想起什么,说:“你看看是不是在第二格,我记得上回是放里面的。”
  闻言,阮黎打开第二格,果然在里面看到分门别类放好的药品,“也不知道过期了没,这臭小子不是上初中就不打架了么,怎么越长大越回去了。”
  “打架?”
  裴淮川靠在墙边,笑了一声,说:“你看他那样像是打架吗?我看是单方面揍人吧。”
  “你还笑得出来。”
  阮黎拿好酒精药膏,检查了下日期,将抽屉推回去,“晚上吃饭问怎么回事也不说,现在两个小孩都长大了,都不爱跟我们说了,又是马上高三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
  裴淮川走过来,将她揽怀里,抚了抚她的肩,安慰道:“陆行你不放心,小灵你还不放心?”
  “我也就指着小灵了,”她侧过头去看他,“陆行从小到大,看着是比小灵听话,但小灵心软,嘴上说得再过分,哄一哄也就好了,而且小灵自己也有主意,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也不用我们太操心。陆行不一样,他这性格,根本不会听人劝,他要认定了,我们说什么都没用。”
  她握着酒精的手紧了紧,眼底浮起忧心的情绪,“我
  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我最担心的是,他心里没那根尺啊,这人生活在社会上,人教也好事教也好,哪怕是不读书的,也知道法律是条红线,轻易碰不得。我就怕他心里对这红线没有敬畏啊……”
  裴淮川沉默了几秒,叹口气,说:“还用怕吗?他不就是没有吗。”
  阮黎也不说话了。
  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过了会儿。
  阮黎忽然说:“不是开学高三了么,要么跟他说说,看看他对警校军校有没有兴趣。”
  “你想用这个框住他?”
  阮黎问他,“你觉得能行吗?”
  “……”
  裴淮川好久才说:“就算让他当了警察,让他知道这条线有多不应该跨越,他不做,只会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阮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那也没别的办法了,就当是形式主义吧,身在那个环境,至少还能起点警醒作用。”
  有时候人与人同处在一个环境中,光天化日下,四处是审视的光,人被放在光下炙烤,有一点儿阴暗面都将换来异样的目光,甚至是位于道德高点的指责与非议。于是都披上一层人皮,伪装成正常人,好人,融入这个群体,好像这样就安全了,至少看上去无可指摘。
  时间久了,谁也不知道皮囊下装着什么怪物。
  阮黎只希望自己对儿子的了解都是误判,希望他和大家一样,或者装一辈子也好。
  谁又愿意时刻提心吊胆,担心终有一日,最亲近的人陷于沼泽深处。
  她拿好药,转身上楼。
  恰好这时。
  裴陆行的房间门从里打开,阮黎停了下来,裴陆行正抱着谢灵从房间出来,谢灵大约睡着了,软软地趴在他肩上,手臂虽然勾在他的脖子上,却是自然垂落的。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勾着她的腿。
  那并不完全算是公主抱。
  而是一个严丝合缝、紧密贴合的拥抱。
  难以分辨其中珍重与占有欲究竟哪个占比更大。
  然而无论是什么。
  那都不该是哥哥抱妹妹的姿势。
  阮黎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脸色有些凝重。
  似是察觉到目光,他顿了一下,视线瞥了过来,对上了阮黎望过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安静的走廊上,一个在台阶,一个在上方。
  他自上而下地俯视,却不见丝毫惊慌失措,近似坦然的。
  像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收回视线,抱着谢灵进了她房间。
  片刻后,他从里面出来,将门带上,才看向阮黎,“药已经擦过了。”
  阮黎看着他,现在已经不是药的问题了,她沉默几秒,说:“进你房间说。”
  房门关上后,有短暂的沉默。
  阮黎将酒精和药膏放在桌上,像是做了什么准备,转过身,开口时语调有些沉,“再过一年,你就十八了。”
  裴陆行眼睫抬起,望着她,没说话。
  “你马上就成年了,是大人了,你明白我意思吗?”
  她说得很委婉。
  意思却很明显。
  裴陆行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固执地追寻这个再明显不过的缘由,“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这皮囊下看穿他隐藏的不该存在的想法,“你长大了,小灵也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了,也不应该还跟小时候一样了。”
  他没有说话,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阮黎眉心不由蹙起,说得更加直白了,“你是她哥哥。”
  不知怎么。
  他竟笑了一声,低低的,似是自嘲,“既然我是她哥哥,还用得着——”
  “就是因为你是她哥哥,”阮黎打断了他,语气加重了,“才更要避嫌,你懂不懂?让外面的人看见像什么话?别人怎么看你们?”
  “有什么不对?”
  他问。
  “有什么不对?”
  阮黎用一种荒谬的语气,难以置信的神情,“裴陆行,哪怕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的,让人看见了都会被误会,你明不明白?有时候就是那么几个模棱两可的猜测,一传十十传百,就能毁掉一个人,你知不知道?你可以不当回事,你可以不听,但是那些隐形的暴力和伤害,迟早会现形,小灵怎么办?我问你,小灵以后怎么办?她怎么面对外界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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