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知哪个字眼戳痛了他。
  他忽然偏过头,唇抿着,身体绷得很紧,仿佛一根濒临临界值的弦。
  “你知道,小灵有时候爱嘴硬,常常言不由衷,但这么多年了,她哪句话是真心话哪句话是口是心非,你还分不出来吗?”
  裴陆行眼睫垂下,没有回应。
  阮黎看着他,见他始终不说话,好一会儿,她目光转向窗外,沉默片刻,轻声道:“陆行,小灵一个人在我们这儿,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隔着十多个小时的时差,平时受了什么委屈,也只能跟我们讲,可毕竟不是亲的,小灵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有时候也不愿意说了,何况就算我们给她出头解气,哄好了她……也消除不了她寄人篱下的孤单。”
  窗户外传来一阵温和无害的风,带动着风铃飘起一阵清灵的回响。
  让她的声音仿若一道轻叹。
  “她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陆行,别让她伤心。”
  “……”
  他闭了一
  下眼睛。
  许久。
  他终于站起身,喉结滚了一下,说道:“我没让她为了我留下来,当初谢叔叔要带她走的时候,她就应该跟他们一起走,我和她本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一道极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他的话。
  他微微偏过头,话音也因此而消散。
  因为太用力,阮黎的手有些发抖。
  她冷冷地看着裴陆行,语气里罕见地有了怒意,“别再让我听到你说这种话。”
  “我说错了吗?”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跟她本来就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阮黎似乎笑了一声,笑他异想天开,或是不知好歹。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里带着成年人独有的冷漠,残忍地宣告真相。
  “如果不是小灵让你做她哥哥,你认为你这辈子和她还能有什么关系?”
  第18章 “我讨厌你。”
  谢灵上完舞蹈课后回家先洗了个澡,她低头擦着头发,听到了房门传来响动,以为是阮姨,便说了声:“进来吧。”
  门从外推开。
  她抬眸看了一眼。
  少年身形高挑,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谢灵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
  有一双手从她手里接过了毛巾,熟稔地帮她擦了起来。
  水珠从发尾滴落,落到了她后颈的皮肤上。
  他垂下眼,用指腹轻轻擦过。
  这时。
  谢灵才用很不在意的语气,刻意地说道:“这次可不是我靠近你。”
  擦头发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嗯。”
  他说:“是我靠近你。”
  “我可没让你来。”
  她又强调了一遍。
  “嗯。”
  他轻轻地给她擦干头发,一下,又一下,声音混在其中,显得有些模糊,“是我忍不住,是哥的错。”
  谢灵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
  大约忍不住了,她又像从前那样,用颐指气使的语气,理直气壮道:“本来就是你的错。”
  她转过身,看向他,忽然开始兴师问罪起来,“你为什么不让我进你的房间,还不让我碰你?如果你想跟我拉开距离,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这样?偏偏现在要忽然这样?”
  “我都没有跟你拉开距离,你凭什么?”
  说到这里时,她眼眶似乎红了一下。
  她唇动了动,那瞬间似乎是想说什么的。
  ——你也跟他们一样,是因为我爸妈才接近我的吗?
  ——你也跟他们一样,对我好是有各种各样别的缘由吗?
  可最后,她偏过视线,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他,又恢复了大小姐的傲慢,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他漆黑的眸底深谙难明,像一块晕不开的浓墨,无法从中辨别出任何情绪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谢灵却隐隐地觉察出一点别样的味道。
  一种不安的预感无端地生出。
  然而还不等她细想,裴陆行就笑了一下,和以前那样,抬着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粗鲁地揉乱她的头发,语气懒懒散散的,不太正经,“你哥不是一直是混蛋么。”
  “偶尔欺负你一下很符合人设。”
  “……?”
  听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大小姐果不其然失去理智,伸出爪子开始抓人了,“裴小狗,你真的在找死。”
  裴陆行笑了笑,握着她挠人的手腕,说:“哥错了,以后不这样了,真的。”
  她似乎顿了一下,然后哼了一声,“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
  “以后什么都让给你,行吗?”
  他说。
  谢灵说:“这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他笑了起来,“是啊,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吗?”
  “所以就是你什么都不做,就想让我原谅你!”
  谢灵又开始闹起来,大声地控诉谴责,“裴陆行,你这个失职的哥哥!”
  “嗯。”
  他并没否认。
  最后一次任由她扑进怀里闹腾。
  谢灵跟裴陆行和好了。
  虽然和以前吵架和好相比,这一次和好得有点晚了,但也和以前一样,总会和好。
  只是,和好的第二周,裴陆行申请了住校。
  谢灵是在裴陆行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站在他的房门边,站了很久,看着他一件一件收着,看着他最后将行李箱关上,直至拉链拉过的窸窣声响起,象征着一切尘埃落定。
  似乎是才注意到她,他问道:“怎么一直在这站着?”
  她手背在身后,交叠着,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你为什么要住校?”
  “不是要保送考试了么,”他说,“在学校学习方便点。”
  她抿着唇,拆穿这个没有什么信服力的谎言,“你的成绩明明比保送线高了八十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似乎是想摸她的头发。
  谢灵却往后一退,躲开了。
  “……”
  他手微微僵住。
  “说话啊,”她轻轻踢了一下他放在旁边的行李箱,“为什么要住校?”
  “你是不是——”
  故意躲着我?
  话还没有说完。
  她自己就先闭了嘴。
  这样的质问,太不好看了,好像显得她很在意一样。
  “真是因为保送考试。”
  他说着,悬在半空的手插进裤兜,人靠在了墙边,看上去有些散漫,“初三不是关键时期吗?老师让我认真点,住学校可以把心收回来。”
  谢灵没说话,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看着她的神色,语气带着一点调侃,像是想逗她,“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这个表情。”
  “我周五不就回来了?”
  他直起身,朝她走了过来,捏了一下她的脸,“别不开心了,嗯?”
  她抬起眼,视线在他身上停留几秒,又移到他的身后。
  四周安静,他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总是拉着窗帘,一片漆黑,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像一座人造的困兽牢笼。
  他明知道她怕黑,却总是拉着窗帘。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故意让房间变得昏暗不见天日。
  现在,他甚至要住到学校去。
  就这么,讨厌她。
  谢灵垂下眼,从他身旁走过。
  声音很轻地留下一句。
  “祝你在学校玩得开心。”
  这天过后,谢灵再也没有和裴陆行一起上下学了。
  说着每周五都会回来的人,到了周六才会回来,周日一早就回了学校,在家里的时间骤然缩短。
  就连阮黎和裴淮川也开始询问。
  但他总以学习为说辞,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谁也拿他没办法。
  一直到谢灵的生日前夕。
  每年她过生日都很热闹,小时候是父母邀请一些亲朋好友到家里来庆祝,裴家的两层洋房虽然足够宽敞,但到底不像谢家别墅那样可以支撑起一个盛大的晚宴,所以每年都是在外面过的,不过阮黎和裴淮川也从不让她失望,每一年都办得很用心。
  这天晚饭的时候,阮黎同裴陆行说:“这周周六要给小灵过生日,你可别又跟平时一样,下午才回来。”
  “要么你周五就回来。”
  裴淮川干脆道。
  谢灵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听到他用一种很散漫的语气说:“知道。”
  没太在意的样子。
  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点。
  用过晚饭后。
  她并没回房间,而是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上,不知在想什么。
  裴陆行从楼梯走上来,看见她似乎并不意外,随口问道:“怎么没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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