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简直叫人一头雾水。
  池镜花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怕吴清泽跟他们家里的其他人一样出事,赶紧拖着奚逢秋一块往他住处赶去。
  木门虚掩着,池镜花犹豫着推开房门,冷风中飘来一阵浓重的血腥,钻入鼻腔直达人的天灵盖,一股胆战心惊的恶寒由脚底突兀生起。
  她颤颤垂下眼睫,注意到脚下一滩醒目的鲜红,藏青色的屏风后,还有两个丫鬟正跪在地上认真仔细地清理擦拭血迹。
  怎么回事?
  池镜花下意识望向身侧。
  虽然看上去很像奚逢秋会做出的事情,可他昨夜一直与她待在一起,他们彼此相拥的触感应并非幻觉,所以,他应该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情才对。
  大约察觉出她的想法,少年笑着歪了歪脑袋,眼底唯独只倒映出她的身影,表情煞是纯良无辜。
  “若我要杀他,一定不会留下这些痕迹。”
  “……”
  她竟无法反驳。
  池镜花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上个标签:完美的职业杀手。
  正思考这滩血迹究竟怎么一回事,拐杖与地板碰撞声响起。
  池镜花抬头看见吴清泽在赵星澜的陪伴下从里屋走出,衣上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伤口,倒是旁边的男主,手臂包扎个严实,隐有丝丝血迹渗出。
  更让人费解。
  “池姑娘,你来得正好。”
  赵星澜眼睛一亮,一个箭步走到她跟前,取出一张沾着血迹悬赏令,“这个,能否帮赵某交到衙门。”
  【内容:请帮我手刃仇人】
  【地点:落雪山庄后门狗洞前】
  悬赏令还盖上了悬赏司“已完成”的红色印章字样。
  而所有已完成被封存的悬赏令,悬赏令和衙门都留过档,也就很容易查出发布和接悬赏令的人是谁。
  池镜花一眼就猜出发布悬赏令的人极有可能为云霞。
  此事也得到赵星澜的点头认同。
  他捂着受伤的右手臂,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是悬赏司已经封存的悬赏令,当我拿到时正要把这件事跟吴公子说,不想碰到云霞,大概是做贼心虚,她抬手就要抢悬赏令,虽没让她得逞,却不慎让她逃了,所以,池姑娘,还要麻烦你跟奚公子将这张悬赏令送至衙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让官府派出捕快协助搜索。”
  可以倒可以,而且池镜花能理解为何赵星澜要选她跟奚逢秋送悬赏令去官府,无非怕云霞半路又杀出抢夺犯罪证据。
  只是,悬赏司制度已设立多年,这就表明衙门已默许这类事情存在,那官差为何要听信片面之词选择帮助他们呢?
  似看出她心中疑虑,吴清泽飒然一笑,不知为何,笑容里透出几分苦涩与不甘。
  “池姑娘不用担心,我以前做过县尉,想必那官府衙门会卖我几分薄面。
  “而且,落雪山庄传出闹鬼传言对整个县镇都极为不利,我相信他们会有自己的判断。”
  他的这两句话暂时说服池镜花,可她仍旧心存疑惑:云霞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跟落雪山庄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当池镜花有意提及这个问题,弥漫在吴清泽眼底的歉意愈发明显。
  “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愈低,炽热的视线紧盯着坡脚的右腿,“其实这是我也是方才才想明白,我的这只右脚是在一次比武中受的伤,我虽受了伤,可却失手杀了对方……”
  而这个人,恰好为云霞的亲哥哥。
  在她的哥哥离世不久,她的父母也相继去世,只剩云霞一人被她姨妈一家所收养,所以在一开始,钱管家才没有查到她真实的家庭背景。
  基于此,池镜花猜测,云霞是把自己家破人亡的结果全部归于吴清泽,所以也要让他经历同等痛苦。
  痛苦……
  不知为何,池镜花觉得这两个字离她很近,正如幸福的的对立面即为痛苦,两者其实并无明显的界限,只在于认知。
  可她喜欢的人偏偏认知极度不正常。
  或许,她应该想个办法。
  池镜花想让他的这种幸福延续下去。
  她紧紧扣住他的手指,同他一道穿梭在街上,快速把悬赏令送到县丞手上,完成男主交代给她的任务,接着把他单独拉到无人池塘边,已等不到回房。
  “奚逢秋,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塘面的冰块依旧结得很厚,清澈的水面疑似冻着几条来不及沉入水底的鲤鱼。
  阳光明媚,四周寒风簌簌,少女脸颊冻得通红,乌黑的发丝在冷风中飘扬。
  她仰着头望他,双眼在阳光下亮闪闪的,神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身世吗?我可以告诉你。”
  在去往衙门的路上,池镜花便一直在想这件事,“决定坦白”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答案。
  正如过去说的那样:只有在男配对她产生爱意的时候才能坦白身份。
  她很确定,现在就可以。
  “为何突然要与我说这个?”
  少年极为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摇曳的耳铛轻轻划过颈侧。
  也许是直觉作祟,他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池镜花如同拂过他面颊的清风,分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握不住。
  “我没有问你了,不是吗?”
  池镜花拼命摇头,“你虽然没有问我,可是我想主动告诉你。”
  当池镜花说完这句话以后,她如清风明月不可追逐的感觉在奚逢秋心底愈发明显,给予他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他或许不应该再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猝然很想捂住她的嘴巴,以防她说出任何令他崩溃破防的事实,就像她曾说要假扮吴清泽的未婚妻那般……
  于是,少年慢慢抬手。
  可如同提前预知他的想法,池镜花不想再被他捂嘴,干脆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思考半瞬,干脆用最简洁易懂的言语快速解释。
  “我的家乡真的就在平安县,只不过不在你生活的这个地方,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不在他生活的这个地方……
  奚逢秋微微怔住,铺在眼底的一层碎光骤然停滞,平静的表情慢慢起了变化,他不知怎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夹杂着破碎斑驳的光影。
  “是异世吗?”
  “嗯……”
  池镜花心虚到低头不敢看他,“对不起,我骗了你。”
  她实在不想给自己欺骗他一事寻找任何蹩脚的理由,哪怕当初是为了在他手下求生。
  因为她要亲手撕开自己虚伪的假面,摧毁他们之间这种靠她欺骗而得到的虚假幸福。
  她希望他从此以后面对的是真实的自己,她想要他真正地快乐起来,想要与他体验最为真实的幸福恋爱,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
  奚逢秋早就清楚她最会骗人,可这跟他爱她没有任何关系,他爱她,是他单方面渴望得到她全部的爱。
  渴望一个来自异世之人的爱。
  被骗也没关系。
  “没关系,你可以随意欺骗我。”
  说着,他主动上前一步,指尖轻柔地抚摸少女柔软的脸颊,表情看上去煞是温柔,可眼底神色却弥漫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偏执底蕴。
  “可是,既然骗了,为什么不一直骗下去呢?为什么
  要告诉我实情?”
  少年轻轻捧住她的脸颊,脑袋微垂,落下的黑发完全囚在她的两侧,似游龙般紧贴着她的面颊肌肤。
  “池镜花,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跟他坦白这些?
  他又没问。
  她是不是又要计划离开他了?
  不行啊。
  不可以的。
  他们不是要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吗?
  池镜花为什么要变卦?
  会不会是他又做错了什么事?
  此时此刻,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渴望融进她的身体、探知她的想法、想要利用服务她的祈求态度来满足自己那自私卑劣的想法:把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与他四目相对的池镜花无声地张了张口,眼睛慢慢睁大,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自爆身份的目的分明是想消除两人间存在的隔阂,可当池镜花看见他眼底染上的危险和疯狂,瞬间明白他在恐惧。
  他在恐惧因两人身份上的悬殊而无法一直在一起,当这份恐惧填满心底,他凭借本能想到了得借助各类手段,正如他一以贯之的生存法则。
  池镜花觉得她也许做错了。
  她本意是想帮他远离痛苦接近幸福,却她忽略可他痛苦执着的源头就是她自己。
  当她告诉她的真实身份,他自然会害怕她的远离。
  因为从很早以前开始,他的世界准则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陪伴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奚逢秋忽然抱住她,上半身几乎压在她身上,把她用力按在怀里,以冰凉的指腹一点点摩挲她的颈侧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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