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兵士的对话让沈睿宁心头发寒,她在原地默默地待了半晌,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她一咬牙,转身踏上去北都的路。
  她现在谁也不敢信。
  为什么暗器会从背后打来?
  为什么冯将军会让援兵休息半日?
  为什么会出现那位青衫男子?
  为什么父母会死得如此凄惨?!
  那些曾经的美好都碎得干干净净。唯一的骐骥便是她的兄长,她那位常年游走边关的兄长,也不知道此时身在何处,又是否安全。
  到了北都之后,沈睿宁用那块玉牌在宵月楼见到了晏大夫,晏大夫用真气帮她探查了一番经脉之后告诉她,她的体内有三枚细如牛毛的飞针,目前无法取出,只能服用罗血丹来暂时压制保命。
  “若要彻底取出,必须去找京城宵月楼的鬼医。”晏大夫说。
  “这样诡异的飞针,会是什么人用的?”沈睿宁咬着牙问道。
  晏大夫却笑了笑:“这个问题,是另外的价钱。”
  作为江湖第一任务中介,宵月楼从来不做亏本的买买。晏大夫给了她一颗罗血丹,但是这丹药并不是白给的,而是需要帮宵月楼打工攒绩点来换取。
  而且若想让京城的鬼医给自己看病,则要做更多的任务才行。
  不管是换罗血丹续命,还是去京城找鬼医,沈睿宁都必须先做好宵月楼的打工仔。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沈睿宁每日忙着做任务赚钱攒绩点买药,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失亲之痛与仇恨,但是夜夜梦回,却总是同样的画面。
  罗血丹每三个月服用一颗,第一颗是晏大夫赊给她的,为了让她能先做个行动自如的“临时工”。
  眼看着服用第二颗的时间到了,宵月楼却人去楼空,沈睿宁对此十分头大。
  此时的她还没有下定决心去京城,因为她还没有打听到朝廷对云州之战的定性。
  半城百姓被屠,守城将领即便战死,也可以定个失职之罪,严重点的还会判个投敌卖国,不过,这要有证据。
  朝堂之上人心本就复杂,这样一件沾满鲜血的战事是党同伐异的绝佳机会。
  当然,若是皇上英明,或者有确切证据证明父亲清白,朝廷也会进行追封。
  但是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沈睿宁不敢进京。
  她不能冒险,更不能死。
  她需要活下去。
  ………………
  午饭后,沈睿宁拎着一只竹篮出去溜达了一圈,特意绕到宵月楼附近。
  她在宵月楼对面的糕点铺子挑点心,随口聊起老板最近的生意。
  身形已经有些发福的中年老板絮絮叨叨跟她聊了不少,最后叹了口气:“世道不太平啊,这天可是说变就变,你看对面那座楼,以前还夜夜笙歌的,结果,说关门就关门了。”
  沈睿宁指着梅花糕让老板打包,随口道:“我就说最近好像少了些什么,这家乐馆之前排场不是很大么?怎么就突然关门了呢?”
  “谁知道啊?!”老板将包好的梅花糕放进沈睿宁的竹篮里:“就像是一夜之间人去楼空了!再也没人出现过!”
  第4章 梅花糕
  晚饭时分,沈睿宁想着心事,吃得安静沉默。
  林远昭眼睛不便,却也没再麻烦面前人喂他,沈睿宁便将小菜拨入他的粥碗里,方便他自己慢慢吃。
  林远昭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他坐得身形笔直,左胸的伤口虽然还痛,但是依然用左手将粥碗端起,右手握着瓷勺,一勺一勺地细细喝粥。
  沈睿宁的碗早就空了,她撑着下巴看着这位儒雅男子终于把一碗粥吃完,忍不住问道:“沐公子是哪里人?”
  林远昭放下粥碗,用手边的白帕子轻轻拭了拭唇,才应道:“京城人。”
  “京城人。”沈睿宁点头,“难怪如此斯文。”
  “宁姑娘是哪里人?”林远昭问道,“你似乎没有北都口音。”
  沈睿宁伸手倒了一盏清茶,递到林远昭手中:“我是云州人。”
  林远昭举起茶盏的手一顿。
  沈睿宁从他顿住的手上收回目光,好似聊天一样继续道:“对了,那天救下沐公子的山林,也是云州到北都的必经之路呢。”
  林远昭微微低头,饮下半杯清茶。
  “宁姑娘是何时从云州来到北都的?”林远昭放下茶盏,随意问道。
  “两个月前。”沈睿宁顿了下,又加了一句,“就是云州城破之后。”
  林远昭微微侧头,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依然面向着沈睿宁的方向。
  “那个时候,宁姑娘莫非就在云州城中?”
  他们都知道,“那个时候”指的是什么时候。
  “是的,我在城中。”
  林远昭叹息:“我听闻,守城的沈将军及其麾下将士尽数战死,半城百姓惨遭屠戮。幸亏冯将军带着援军及时赶到,否则……”
  “沐公子居然知道这些?”沈睿宁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只是手没稳住,有些许茶水溅了出来,“我那日侥幸活了下来,但是家人都……”
  说到这里,她抽了抽鼻子,似乎有些哽咽。
  林远昭张了张嘴:“对不起…我不该提…”他显得有些无措。
  “没事,”沈睿宁的声音带着有些发闷,她缓了缓,才道,“家人都没了,我也没了继续在云州生活的勇气,于是打算去京城投奔亲戚,但是路上盘缠被盗,没办法继续前行。刚好这家医馆在招坐馆大夫,我之前跟着师父学过些歧黄之术,便就此留了下来,想着攒够了盘缠再上路……”
  “原来是这样。”林远昭若有所思地点头。
  沈睿宁抬头看他,怯怯道:“不知公子是否也要回京城?若是可以……是否愿意与我一道……?”
  这个请求有些突然,林远昭果然愣了下,他侧过脸去轻咳了几声,斟酌着道:“回是要回的。但是……姑娘不怕与我一起徒增危险吗?”
  终于把话赶到这里了!
  沈睿宁带着不解的语气问道:“那日救下公子时,旁边躺了好些人的尸体。我原本以为是山匪,难道…那些人不是山匪?难道公子还有遇险的可能?”
  林远昭摇头,坦诚道:“那些人的确不是山匪。”
  “我受人之托去云州取一件文书,一路还有护卫随行。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歹人来抢,后来,便是被你救下了……”
  沈睿宁眉头一挑:“那文书呢?”
  “已被他们抢走。”林远昭叹了口气,“若不是宁姑娘,我恐怕也会死在那里。”
  “原来如此。”沈睿宁有些遗憾,若对方所说属实,那这份“文书”可能更加值钱。
  不过算了,虽然文书没了,但是人还在。就是宵月楼突然人去楼空,这点让她有些恼火。
  “抢走了也好,”沈睿宁语气轻松了起来,“说明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林远昭扬起唇角,点了点头:“确实,也好,只是他们若要杀人灭口,姑娘与我一起还是有些危险。”
  “如今北坤与大梁频起战事,边境多有流民,山林郊野又有匪患,哪里不会有危险呢?”顿了片刻,沈睿宁忽然轻声道:“公子去到云州的时候,那里……是何模样?”
  林远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北坤军队被冯将军击退后便收兵退回境内,云州虽有战后狼狈,却也得以休养生息,在冯将军的指挥下重建得有条不紊。”
  在冯将军的指挥下……沈睿宁“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也不知那城墙上的血有没有冲刷干净。沈睿宁心想。
  那位冯将军,真是一位“很有智慧”的人啊。
  沈睿宁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不想再继续试探下去,她抬手从碟子里捡了块梅花糕放入林远昭手中:“这家的梅花糕很好吃,你试试看。”
  林远昭倒了声谢,十分斯文地咬了一小口,叹了一声“确实不错”。
  沈睿宁弯了弯眉眼,伸手准备再拿一块时,手却顿在了半空。
  那碟子中原本放在最下面的那块梅花糕上,独独印着一方图案。
  明月悬空,高楼巍峨,它与宵月楼玉牌上刻着的花纹,一模一样。
  ………………
  夜色深重,无月无星。
  一道黑色的身影再次悄然翻上屋顶,如灵猫一般掠向宵月楼。
  然而这次她没有在宵月楼上落定,而是轻巧地落在楼对面的那个院子里。
  院中还能嗅到点心的香甜气息,所有房间的灯光都已熄灭,想必住在这里的人都已进入了梦乡。
  沈睿宁凝神细听,最后望向一间卧房的房门。
  她借着门柱挡住身形,伸手在房门上轻轻一推。房门居然吱呀一声向内打开。
  冷风阵阵,从屋内穿堂而出,屋里人的气息依然均匀平稳,似乎还在睡着。
  沈睿宁足尖轻点,踏前一步探身而入。
  与此同时,屋内突然射出数道寒芒,分上中下三路向着沈睿宁激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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