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新生儿一点都不白,身上的血还没擦干净,那不是他的血,是何敬红的血。
  何敬青失魂落魄地停住了脚步,目光死死盯着孩子身上的鲜血,就这么一恍惚,她被随后赶来的人给捉住了。何敬青挣扎起来,哭喊着:“不对,不是这样的,错了,错了!”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目眦欲裂,没人听得懂她是什么意思,她那癫狂的样子,让何智勇看着都有点害怕,大女儿没了,老二不会也疯了吧?
  所有人都觉得何敬青疯了,那天夜晚,趁着没有人管她,何敬青将能找到的她和姐姐的所有证件都拿了,穿上一件何敬红的外套,就那样离开了家。
  她不要留在这个地方,去哪里都好。
  或许确实是受了刺激神经出了些问题,只要有路她就顺着走,饿了就买馒头吃,渴了就喝点自来水,晚上不敢停下来睡觉,她就白天在人多的地方睡。
  每天脑子里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都是姐姐的身影,但真正要去捕捉,却又捉不到。渐渐的,她记不清姐姐,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离开了家,又为什么在外面流浪。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上的鞋子底被磨成薄薄一层,丝毫提不起劲管自己,直到路人开始对她退避三舍,坐在路边时有人给她扔馒头,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流浪汉。
  这样也好,何敬青麻木地想,以后就到处流浪吧。
  可女人的一生要面对的危险几乎无处不在,何敬青没有想到,连一个脏得看不出人样的流浪汉那些恶心的人都不放过。
  那个夜晚何敬青彻底将那双跟着她从家出来的鞋跑烂了,跑到一个派出所附近,终于甩掉了那个追着她的人。
  何敬青心跳如擂鼓,恨得要命,脚底也磨出了血泡,疼得钻心。那晚过后,何敬青更加不管不顾了,从垃圾桶里翻到一把锈了的砍刀,就别在身上,走到哪里,再有人想靠近她,她就直接砍过去。
  又走了很远很远的路,从酷暑变成了严冬,何敬青再没有穿过鞋,脚底已经磨出一层厚厚的茧子,身上还是那件姐姐的外套,保护的比什么都要好。
  她从最南边走到了最北边,就快要出省了。那天很冷,傍晚何敬青披着纸壳缩在垃圾箱附近的草堆里。不远处有家烧烤摊,肉串的味道能传百米远,香得她睡不着。
  出神地望着那个方向,何敬青大脑空空,什么都没想,只看见两个女孩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大。
  何敬青没有动,目光就这么默默跟随着,不知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余光瞥见,那个小些的女孩哇地大叫了一声,原地吓得哭了起来。
  大些的女孩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人不人鬼不鬼面前还放着把刀的何敬青,同样吓得大叫起来,下意识将手上空了的汽水瓶扔了出去,然后牵着妹妹拔腿就跑,边跑着还不忘给自己和妹妹鼓劲。
  “没事没事,二仔不怕,二仔不怕!”
  玻璃瓶擦着何敬青的脑袋过去砸到了墙上,四散碎开的玻璃溅到她身上,划破了她的后颈。何敬青的耳朵里还回荡着那个女孩的声音,明明稚嫩的声音却那么震耳欲聋。伸手向后一摸,再拿到眼前一瞧,鲜红的血那么刺眼。
  何敬青生锈了很久的脑子忽然转了起来,她又想起了一切,就这么看着满手的血,何敬青的委屈忽然如潮水般漫天卷来,她攥紧手,捂着脖颈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这鬼哭狼嚎一般的动静持续了多久,到了连何敬青都觉得累的时候,泪眼朦胧间她睁开眼睛,看见何敬红站在她面前,她委屈的要命,拉着姐姐的手撒娇:“姐,二仔好疼。”
  姐姐的手是温暖的,何敬青就这样拉着她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何敬红抱着她在村口玩,她喊何敬红妈妈,然后被她给轻轻弹了下脑瓜崩。场景又一转,她和姐姐一起在床上睡午觉,不老实地整个人都快要翻到姐姐身上去,何敬红无奈地捏捏她的鼻子叫她:“二仔,又做什么梦啦?快醒醒往里动一动。”
  何敬青流下两行清泪,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床上,身边还坐着个女人,她翻身坐起来木楞楞地看着那个女人。
  “呀!你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中午呢。”女人看上去有些年长,大概和李春兰差不多年纪,打扮的也很朴素。看见何敬青醒来,她很高兴。“这里是儿童之家,我昨天出去办事看见你一个人倒在那里,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年纪还小,外面太危险,就留在这吧。”
  何敬青怔了许久,没有拒绝,就如同突然的开始,她的流浪生活似乎也到此结束了。
  女人叫吴云,她不是骗子,这里也确实是希望之家,只不过并不是官方的,而是她自己办起来的公益机构。里面如今有大大小小大概十几个孩子,基本都是她捡来的。
  吴云没有问何敬青的过去,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耐心地对待她,一步步引着她慢慢恢复正常,让生活回到正轨。
  不流浪以后,何敬青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松了许多,她将那把跟了她很久的刀扔了,也开始穿鞋,烧了十桶水才把自己彻底洗干净。
  她逐渐又将自己活成了人样,曾经消失了一样的何敬红又开始在她脑子里出现,有时候干着干着活,就有一段小时候只属于她们两人的回忆冒出来重新回到她脑中。
  时间确然是好的疗伤圣药,又过了五年还是六年,何敬青长到了与何敬红一样的年纪,美好的回忆逐渐拼凑完毕,而惨痛的记忆被大脑防御机制强行压到了箱底。过去的姐姐和现在的身边人疗愈着她,何敬青如今心态平和,举止从容,再看不出半点当初流浪时的模样。
  何敬青一直在希望之家待到了二十八岁,告别吴云时,她说自己要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打几年工,然后也攒攒钱开一个希望之家。
  如今到了这个年岁,她已经看开了许多,但唯独恨透了婚姻和生育,也恨透了妄图操控孩子人生,只将孩子当作工具,自私自利的父母。
  她再没有别的追求,当年吴云将她从泥沼中拉了出来,今后她要将更多孩子从泥沼中拉出来,让她们有朝一日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几经辗转,在何敬青三十二岁那年,她到了临江县,决定在那安定下来,没过多久,青苗孤儿院的牌子挂了起来。
  何敬青来到临江,就再也没有长久的离开过,在这里,没有孩子知道她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海边的一个小村里,她也有一个家。
  那个夜晚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最后都被何苦埋进了她的坟墓里,作为仅有的随葬品。
  而何苦并不知道,何敬青特意交代要用在墓碑上的那张穿着白衬衫的照片,其实是何敬红的。
  因为她不知道何敬青还有一个姐姐,也不知道她们那么那么像。
  作者有话说:
  是何敬青的番外,是没有人知道的她的过去。最初她只是一个因为太爱姐姐而被迫看清这一切的可怜孩子,但这一路上她遇见了很好的女性长辈,她被帮助,也想尽力给别人帮助。选了姐姐的照片当自己的遗像,是为了却当年没有送姐姐下葬的遗憾,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姐姐在一起。在另一个世界,二仔会快乐地和姐姐永远生活在一起。
  第65章 番外二婚礼
  在与何苦成为恋人之前,何欢从来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那时她并不向往爱情,只想一个人平平淡淡的生活,原本她以为自己会孤独到老。
  直到她与何苦重逢,然后在一起,她的生活变得格外热闹,偶尔氛围到位了,她会想一想关于结婚的事。虽然领不了证,但可以办个小小婚礼。
  给何花买保险的时候何欢查了很多资料,其中有一部分关于意定监护,何欢研究了很久,觉得很适合她们,是比较好的能保障权利的方案。
  她与何苦一拍即合,决定将去公证意定监护的事情提上日程,只不过有点贵,差不多六千块钱,她们得先攒攒。主要是过年出去猛玩了几天,花的钱稍微有些超预算。
  漫漫人生,她们上无老下无小,来去自由,工资攒攒花花的,也足够一起做很多事,去很多地方。
  何求过完正月十五就飞回了欧洲,说是下一次回来可能要到明年毕业,毕竟明年也要忙着实习和论文,何欢何苦表示非常理解并且让她一切以学习为重,家里一切都好。
  天气逐渐回暖以后,何苦就和刘小瑾打了招呼,重新恢复了她的外卖大业,虽然要风吹日晒,但也挣得多一些,时间上也要自由一些。
  何花的身体恢复的很好,还终于养胖了些,小脸上又有肉了。过年的时候她体验了一下做陶泥,觉得很有意思,何欢见她很感兴趣,买了个小朋友玩的陶泥拉胚机和很多陶泥,放在家里,何花每天都会捏,还捏得像模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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