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玦看了他几秒,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付完账出门时,伦敦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
顾思意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靠,像小时候那样。
陈玦看着他的侧脸,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又想起这些年自己的疏离。
吴霜去世前让陈玦以后要照顾好顾思意和他母亲,要管顾思意一辈子,但没多久,陈玦就出国了。
所以这些年他根本就没尽到责任。
“冷吗?”陈玦低头问。
顾思意摇摇头,但还是靠在他的身上。他希望陈玦可以搂他一下,但陈玦没有。
这没关系,顾思意有的是办法。
一上车后,他假装犯了困,揉了揉眼睛,靠在陈玦身上不动了。
陈玦低头,嘴唇平直:“你是真困还是假困?”
顾思意心头一跳,嘟哝出声:“真困……”
他把眼睛闭上,睫毛轻颤。伸手小心地抱着陈玦的腰。
陈玦身体微僵,因为很久没人这样抱他而不太适应:“你又干嘛。”
顾思意:“困了呜……”
顾思意马上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调整呼吸至均匀,但陈玦的身材触感太过坚实。顾思意心跳在加速,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对他的想法有一天被发现了,又被讨厌怎么办?
摇摆不定的时刻,占有欲可耻地占了上风。
他选择享受。
隔着布料,顾思意感受了一下陈玦衣服底下块块鼓起的、坚硬的肌肉轮廓,一时心猿意马,想叹息,又觉得好爽。
陈玦真是自律,学业和工作这么忙居然也不忘健身。
如果是他的就好了。
和陈玦待在一起,他甚至可以不需要耳机,也不会总是耳鸣,他感觉世界是安静的,只有他和陈玦,嗡鸣声更像是他心脏的共振,而非噪音。
车厢后座。
陈玦的手指轻轻拨开他的黑发,指尖拂过他的额角,那里有一道细小的疤痕,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摸到一点凸起。
“那你睡吧,”陈玦的声音低,也有点无奈,“十分钟就到家了。”
他看着顾思意,少年的脸和记忆里的模样渐渐重合了。
他第一次见顾思意是很多年前了。
陈玦十二岁,顾思意才七岁,跟他母亲张疏桐一起来的。吴霜似乎有话和张疏桐说,就让陈玦带弟弟去玩:“就在家里玩,不要走太远。”
陈玦并不乐意带小孩,上次家里来了小孩,弄坏他航模的事现在还记忆犹新。陈玦冷淡地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你。”
顾思意“哦”了一声,就乖乖待在旁边,不吵也不闹。
但陈玦还是很烦他。
当然这是无差别的,他叛逆期来得早,一视同仁地烦所有人,希望地球爆炸只剩他一个人。
尤其是这小屁孩黏他黏得紧,像块狗皮膏药,看起来坐在旁边不吵不闹,但陈玦只要一起身,马上跟着他走,陈玦去上厕所,他要站在门口看,眼巴巴的。
很像姑妈家里养的马尔济斯犬。
顾思意的妈妈当时在吴霜的慈善机构当管理,所以顾思意从那之后就经常来了。
陈玦对他的烦简直是与日俱增的,让他:“你别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顾思意“哦”了一声,说:“好吧,陈玦。”
陈玦就发现这小孩的乖,好像是装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嘴脸。
顾思意又说:“可是这样是不是对你不礼貌。”
陈玦相当冷漠地说:“别打扰我,别来我房间就是最大的礼貌,你妈妈没教你规矩吗。”
“你别那么说我妈妈。”顾思意有点沮丧,但还是不肯走,经常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盯着他,让陈玦怀疑他是不是在学校被霸凌,没朋友。
直到有一天,陈玦在书房写作业,而顾思意安安静静地站在三米高的书架前看书脊。
“哥哥,”顾思意跑过来问,“我,我想问……你,《时间简史》在哪里?”这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会看的书,陈玦的桌上也有一本摊开的霍金。
陈玦头也不抬:“最上面,第二层,你自己去拿。”那一瞬间陈玦考虑过这可能有危险,因为书柜的活动梯子很高。
但他有意为难顾思意。
书房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直到一声巨响打破了这份宁静。
陈玦回过头时,看见梯子歪在一边。顾思意从三米高的楼梯上摔在地上,额角磕在了书架的棱角上。
鲜血顺着他苍白的小脸流下来,把厚重的地毯染出一片暗红。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慌了神。抱着昏迷的顾思意往外跑时,他感觉到小男孩的手指还是温热的,却那么柔软无力。他以为顾思意死了。
他从没有一刻像当时那样害怕。
在顾思意昏迷期间,陈玦也煎熬得生不如死,全家一起给顾思意父母道歉。过了半个月,顾思意才苏醒。
医生说是中度脑挫伤,可能会影响一生,需要持续观察。
吴霜郑重地对顾家父母说:“以后思意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我让陈玦管他一辈子。”
那道疤痕则一直留在顾思意的额角。
每次看见,陈玦都会想起那天自己有多么不负责任。
自责的后果就是,他开始允许顾思意的靠近,亲近,黏他。这么多年过去,竟然也变成了习惯一样的存在。
但对于顾思意现在像个小朋友一样,把脸贴在他胸口装睡的行为,陈玦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
如果换个性别,顾思意就像他的小女朋友一样了。
所以陈玦捏了下他的耳朵,试图把他弄醒了:“顾思意,你口水滴我衣服上了。”
第4章
顾思意一听就知道陈玦在骗他!他都没睡着怎么会流口水。
车子转过最后一个弯,顾思意还靠在陈玦肩上,呼吸还算均匀。
陈玦低头看着他,从捏耳朵到捏他脸:“到家了,别装睡了。”
顾思意的睫毛轻颤,但没有睁眼,希望他可以多捏一会儿。
“怕我送你回宿舍?”陈玦低声说,“放心吧,我知道你一个人住不习惯。”
他猜是还没开学,学校人少,顾思意一个人住着害怕。
毕竟以前就这样,说害怕,怕鬼、怕黑、怕一个人,所以会赖在他床上不走然后抱着他。
顾思意这才睁开眼,理直气壮:“我没有装睡……”一边说一边摸他衣服,看是不是真的流口水了。
“是吗,”陈玦抓住他的手腕,“那怎么眼睛都不敢睁开?还有你在摸哪?”
“我是真的困了。”顾思意小声辩解,脸有点红,“我把你衣服睡乱了,我整理一下……”
陈玦没有拆穿,丢开他的手:“以后不想回宿舍就直说,别装。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怕一个人待着。”
顾思意抿着嘴没说话。
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可是陈玦总是把他的亲近理解成依赖,把他的示好理解成撒娇。
算了……这样也行,不要讨厌他就好。
机会还有,恐同即深柜,说不定陈玦是个深柜呢!
“你住这间。”陈玦推开一楼客卧的门,开灯,“家政每隔一天都来打扫,床单和被罩都是新的。”
房间不大但很温馨,靠窗放着一张double床,床头是一盏暖色的台灯。顾思意走进去,注意到床头柜上摆着一本多尔金的《法律的帝国》。
“你的书?”他问。
“以前看的。”陈玦端着杯子靠在门边说,“困了就先睡吧,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
“这么晚还要工作么?”
“有个案子要赶。”陈玦轻描淡写,喝了口水,“你早点休息。”
陈玦去了书房。
顾思意打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挂着几套睡衣。他拿出一件深蓝色的丝质睡衣,忍不住把脸埋进去,轻轻地嗅了嗅——是陈玦的味道,成熟的,香水味很淡。
洗完澡,思意躺在床上,打开平板戴上耳机。
屏幕上是三年前剑桥法学院的辩论赛视频。
所有人西装革履,只有陈玦穿着一件黑色耐克卫衣,二十岁的轮廓比现在模样再青春一些,站在讲台前,神态从容透着懒散。
那时的陈玦已经展现出独特的气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压迫性的锋芒。他的眉骨深邃,剑眉下是一双锐利的眼睛,下颌线条清晰,喉结凸出,随着每个字的吐出轻轻滚动。
当天的辩题是“程序正义是否应让位于实体正义”。
陈玦是反方二辩。
“如果我们为了所谓的实体正义而牺牲程序正义,那就等于在摧毁法治的根基,”他的声线清冷有力,神情在咄咄逼人时几乎是锋利的,“程序正义不是繁文缛节,而是保护每个人、包括被告人在内基本权利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突破这道防线,所谓的实体正义也将失去其正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