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将想问的问题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陈宴秋开口,盯着荀淮的眼睛道:“夫君,我问你。”
  “你知道皇上对你并不好,是不是?”
  荀淮的笑容微微一滞。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陈宴秋第一个问题就问得如此犀利。
  谁说我这小王妃傻的?这明明是聪明着的!荀淮在心里苦笑着想。
  他沉默了几息回答道:“是。”
  我就知道。
  陈宴秋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管,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荀淮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薛应年那废物点心对他的忌惮与防备?
  甚至还有可能有加害。
  顺着这个问题,陈宴秋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即使如此,你也从未想过要取而代之,是不是?”
  这第二个问题荀淮回答得很干脆:“是。”
  毫不犹豫地,似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答案。
  陈宴秋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原书里的荀淮会走向那样的结局。
  荀淮六岁入宫,由先帝后教养长大,养育之恩无以为报,不似骨血胜似骨血。
  先帝后薨逝,太子年幼,朝廷动荡,薛端阳与薛应年恐怕是由荀淮一手扶持保护,才能走到今日。
  他们是君臣,更是家人。
  所以,荀淮才能够在挑起大梁江山的同时承受着薛应年无休止的猜忌。
  他身体不好,因此他才用令人闻风丧胆的雷霆手段铲异己诛贪官,为薛家皇室的大梁江山打下根基。
  只可惜当局者迷,连陈宴秋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薛应年却不明白。
  “……第三个问题。”
  “夫君,绿豆冰沙是不是比芒果冰沙好吃?”
  “……啊?”这下轮到荀淮愣住了。
  本来荀淮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着陈宴秋还会问出些什么问题,若是触及到他的计划又该如何解释……
  这一下子弄得荀淮有些措手不及。
  “你啊什么,”陈宴秋不乐意了,“民以食为天,食、色,性也。吃点冰沙也得讲究口味搭配的!”
  这问题一下子敛了锐利的锋芒,让荀淮有一种追杀敌人追到死胡同时,才发现对方是一群小羊在咩咩叫的无助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
  比起是非题,这更像是一道选择题。荀淮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还是芒果冰沙好吃些。”
  陈宴秋高兴了:“喜欢芒果我们就是好朋友!”
  荀淮的心绪被陈宴秋这么大起大落的问法搅得有些乱。
  他愣了好一会儿,这才继续道:“那现在到我了?”
  “对!”陈宴秋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荀淮,像是等着夫子提问的学生,“我准备好了,你问吧!”
  陈宴秋其实有点紧张。
  毕竟如果荀淮问起原主以前的事,他就只能瞎蒙,一切全凭运气。
  希望荀淮不要问他答不上来的问题……
  看着眼前人绷紧的脸,荀淮笑了笑,伸手去撩陈宴秋的头发。
  带着茧的手指拂过陈宴秋的耳尖绕了一圈后,又顺着陈宴秋耳朵的轮廓往下滑,轻轻捧着陈宴秋的侧脸。
  这双手年少时常年握剑,现在又常年握笔,薄薄的茧子带来略微粗糙的触感,与陈宴秋的脸颊厮磨着,弄得陈宴秋害羞起来。
  “夫、夫君,”陈宴秋结结巴巴道,“你问呀。”
  “好,”荀淮笑了一声,“本王问你。”
  “你不是陈宴秋,是不是?”
  你不是陈宴秋,是不是?
  与其说是询问,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更像是笃定的陈述。陈宴秋直接愣在了当场。
  等一下。
  什么叫做“我不是陈宴秋”?
  荀淮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哈哈,夫、夫君,你说什么呢,”陈宴秋打着哈哈去摸荀淮放在他脸颊的手,声音小小的,听起来不是很有底气,“我当然就是陈宴秋了,我就是我呀,还能是谁……”
  这也不算是撒谎。陈宴秋强装镇定地想。
  他的的确确也是“陈宴秋”。
  “是吗,”荀淮却也不急,他把手收回来,撑着床榻俯身,将陈宴秋整个人笼在了自己的影子里,“那为夫问错了,我们换一个问法。”
  “你不是元和二年高中状元的那个陈宴秋,”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中,荀淮的眼睛却是透亮的,“你是另一个陈宴秋,是不是?”
  是不是?
  陈宴秋看着自己身上的人,吞了吞口水。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旁边的被子,细长的睫毛因为主人的紧张狠狠地抖着。
  喉咙滚了滚,陈宴秋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下意识的反应,陈宴秋其实是想撒谎。
  这时候是封建社会,陈宴秋不知道如果自己就这样坦白,会遭遇什么。
  荀淮会相信他吗?
  荀淮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把他怎么样?
  会不会把他当成夺舍的小鬼,会不会把他赶出府去?
  陈宴秋不知道。
  但是,潜意识里,陈宴秋总觉得荀淮不会这样对他。
  在这将近二十天的温存里,荀淮是陈宴秋唯一的锚点,是在这个世界的坐标。
  他在穿过来的第一天,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都已经将自己交付在了荀淮的手中。
  更何况,荀淮对他很好,陈宴秋不想骗他。
  他一时间纠结起来。
  荀淮看着在自己身下表情变幻不定的人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弱弱地回答了一句“不是”,忍不住笑出声:“噗。”
  “……你笑什么?”陈宴秋脸纠结得通红,看着荀淮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心下更疑惑起来。
  “你说你傻不傻,”荀淮去摸陈宴秋的眼睛,声音里满是雀跃,“若是我问旁人这个问题,哪能像你这般纠结。”
  “一般情况下,你的第一反应当是疑惑,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问。”荀淮笑着解释道,“但是我的王妃却丝毫没有怀疑过这个问题是否能够成立,而是下意识去回答。”
  “答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陈宴秋顺着荀淮的思路这么一想,顿时有些懊恼。
  好像是哦……
  “那、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干嘛还问我……”陈宴秋破罐子破摔,有些恼羞成怒地侧过身子,把脸埋进被褥里,声音闷闷地,“我就是占了这大梁状元郎的身子,王爷娶了个没文化的小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过了一会儿,陈宴秋还是补充道,“当然,若是能不杀我最好,我觉得我还是有点用的……”
  “为夫怎么可能伤你?”荀淮凑近,去把陈宴秋的脑袋从被褥里挖出来,果然看见陈宴秋的眼睛又红了,湿漉漉的,有两滴眼泪还颤颤巍巍地挂在陈宴秋的睫毛上。
  陈宴秋吸吸鼻子,看着荀淮伸出手给自己擦眼泪。
  “我很高兴,”荀淮的双手捧着陈宴秋的双手,认真道,“我很高兴你不是他。”
  “那个陈宴秋,虽是惊才绝艳,却心性不正,”荀淮把陈宴秋揽到怀里,将下巴搁在了陈宴秋的肩膀上,“我的王妃纯粹善良,比他好上千倍万倍。”
  “真的吗?”陈宴秋回答的声音带着哭腔。
  “自然是真的,为夫从不说谎。”
  荀淮抱着自己说话时,胸腔微微震动,陈宴秋从那火热坚实的胸膛里感受到了磅礴的心跳声。
  ……只是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荀淮的。
  “最后一个问题……”荀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低沉的、带笑的声音是如此地近,吹红了陈宴秋的耳垂,弄得陈宴秋放在荀淮后背上的手都收紧了些。
  “王妃会一直听夫君的话,是不是?”
  嗯?
  陈宴秋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
  “夫君,你……”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奇怪,陈宴秋微微用力,想与荀淮分开些。
  谁知陈宴秋一用劲儿,荀淮抱着陈宴秋的双手就蓦地收紧,像是绳索一般,把陈宴秋牢牢锁在了怀里。
  胸口严丝合缝地贴着胸口,陈宴秋觉得荀淮似乎是想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一般用了死劲儿,强烈的压迫感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只得微微张开嘴巴去争夺着屋里逐渐蒸腾的空气,眼泪汪汪地看着荀淮。
  “哈,哈……夫君,你、你怎么了……”
  没能等到陈宴秋的回答,荀淮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宴秋。”
  “你会一直听我的话,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对不对?”
  一副等不到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姿态。
  陈宴秋缺氧的脑袋极速思考着。
  这样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让陈宴秋觉得荀淮这是在朝他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或者说祈求一个肯定的答案。
  而陈宴秋也乐意给他一个确认。
  “是。”陈宴秋搂着荀淮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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