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天底下的天才如同过江之鲫,多得数不胜数,到头来能有几个出头?
大多还是自大妄为,仗着天资一时张扬,最后落得个伤仲永的下场。
让顾长然日日练九千八百剑,剑剑都是最为普通的剑招,则是为了打实基础。
一剑了,万剑通。
纵使万丈高楼也不是凭空而来。纵使楼再高,也是无根浮萍,风一吹就倒了。
上一世他循循善诱,这一次却不想再白费口舌。
人各有命,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至于本命灵剑——不好意思,他没这个钱。
饶春白再也没心思听下去,反正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
自顾自回到磨剑山。
山门寂寥,其他师弟都尚在外,只余一株老银杏树。
树叶泛黄,落了一地。
饶春白摩挲着皱巴巴的树皮,还能在上面寻见几道刻痕。
这是师弟们一日日长高留下的痕迹。昔日师弟们争着比较的画面尤在眼前,回过神,却是物是人非。
饶春白闭眼,往事如流水,滚滚逝去不可追,独自伤神不过一场空。
唯有争渡。
平时忙于奔波无暇修炼,困于筑基多年。如今一朝重来,瓶颈松动,有突破之意。
目光清明,剑气由心而生,环绕四周。起初温吞如水,沉淀片刻,化作锐利雪亮的剑光。剑气如织,锋芒毕露,将满天落叶撕碎,纷纷扬扬如雨落下。
瓶颈消融,只待拔除经脉中的矿毒,前方又是一条宽阔大道。
灵气氤氲环绕周身,察觉到一点异样,刚领会出的剑气在不知不觉间少了一缕。
顺着踪迹寻去,看见袖中乾坤,一块平平无奇的磨剑石轻颤。
在吞吃了一缕剑气后,表面出现了裂冰般的纹路。
饶春白流露出些许讶异。
上辈子一直到身故,磨剑石都毫无动静,如同真正的石头一般。
怎么现在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还未等他仔细查看,就听见门外传来:
“大师兄。”
“饶师兄——”
两人在山下玩的不亦乐乎,看完了花灯,有说有笑的回来。
徐宁的手中还提着一盏兔子花灯,烛光柔和,更显得眉目清丽。
顾长然没想到会见到饶春白,神情有些不自在,生怕秋后算账,追责他今日懈怠未曾练剑。
不过想起方才徐宁说的话,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他打好了腹稿,准备在质问时推诿,并要求不练这些苦闷简单的剑术。
却不料饶春白连眼神都不分给他半寸。
顾长然一怔,眼看着饶春白要离去,正要追上,又是一顿,被地上纵横着的剑气吸引了注意。
这剑……锐利非常。
就算是没有身临其境,对着残存着剑气,也感觉到面颊发紧,通体生寒。
就算顾长然夸大,怎么也使不出这么一剑。
这剑出自大师兄之手吗?
还没验证,就先一步否认。怎么可能,大师兄这样斤斤计较,满身铜臭味的人,怎么能有这般久经重霜,寒意森森的剑。
徐宁的话语声恰当好处的将顾长然的思绪拉回,字字关切:“饶师兄,你的伤好了?”
顾长然反应过来。
既然伤好了,那么是不是就该给他他的剑了?
到底年轻,连客气都不乐意客气,甚至连假惺惺的关切都没有,直来直往:“大师兄,我的飞剑呢?”
饶春白的脚步一顿,反问:“你,问我要你的飞剑?”
顾长然连话中的深意都听不出,理所应当地说:“不是你说了,要给我一口最好的剑,才配得上我的天生剑骨吗?”
饶春白缓缓点头:“我是这么说过。”
顾长然催促:“还不快把买飞剑的钱给我!”
饶春白正眼看去,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师弟。
顾长然被看得浑身不舒服:“……怎么了?”
饶春白笑了起来。
他不常笑,因为整个宗门的担子都压在他的身上,眉心习惯性地皱起,无时无刻不在思虑下一步该怎么走。
现在展颜一笑,明月皎皎,如同雨后青山空翠,不精致也不浓艳,只觉得洗去沉疴,万般清爽。
“我想通了。”饶春白难得温声细语,“你不是觉得练剑太苦太乏味吗?我便不逼你了,你与阿宁师弟玩儿去吧。”
“至于飞剑——既然你都不练剑了,要这东西有什么用?”
顾长然愕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师兄你说什么?”
“我说,”饶春白吐字清晰,“我不管你了。”
“你怎么能不管我?!”顾长然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思,而是质问。
饶春白仍在笑,眼瞳冷凌凌的:“你的意思是,你既不想受我管束,觉得我严苛不怀好意,还想要我任劳任怨,给你花钱,是吗?”
顾长然都没听清,下意识地点头。
“哎。”饶春白都没生气,只是摇头,“可你也太不要脸了。”
第4章 苦肉计
顾长然面如土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是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体会一次比一次深刻。
以往大师兄待人严苛,沉默寡言,是绝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的。
饶春白不以为然:“还是早些适应才好,以后我也是这样。”
顾长然到底年岁尚小,从未遇到过如此窘迫的情景,顿时茫然无措,眼睁睁地看着饶春白消失在眼前。
怎么会这样?
他懊恼,没有反思,而是觉得大师兄怎么变得如此不近人情?
“长然哥?”徐宁轻唤。
顾长然平日总念叨着大师兄多管闲事,心中也有怨怼,但真的放手不管了,又不能接受。
握紧了拳头,不管他可以,但……怎么能不给他的飞剑?
没了飞剑,如何能在潜龙会上一举成名。
顾长然大受打击,失魂落魄。
“长然哥,我倒是有个法子。”徐宁俯身轻语,缠绵的香气扑来。
顾长然听着,眼睛越来越亮。
……
饶春白无心去考虑旁人的感受,关上了房门,开始处理药材。
坐在桌前,灰心草用银刀切段,剖开水灵果取出内核……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明明是在做粗活,看起来与点茶焚香无异。
无他,唯手熟尔。
磨剑门落魄,要什么什么没有,不如大宗门阔绰,底下还一堆嗷嗷待哺的师弟,饶春白没法子,只好学些炼丹之术补贴。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三师弟是半妖混血,妖血强横,反而导致身体孱弱,需要日日服用丹药,饶春白也是久病成良医。
在这些旁门左道上浪费了时间,才导致他无暇打磨剑术。
门门通,门门不精。
不过现在风水流转,这点枝末小节倒是派上了用场。
待最后一味药材处理完,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鬼鬼祟祟,不请自来是恶客。
饶春白指尖白光一闪,切药的银质小刀“嗖”得一声戳破窗户纸。
窗户破了个洞,风呼呼往里灌。
借着凉月,可见来人身影高大,银刀夹在指尖,纹丝不动。
“下手够狠。”
饶春白看清了来人:“是你。”
危衡鼻翼一动,在刀刃上嗅到了一股药香。反手收起,翻窗而入。
身影轻盈矫健,如同狼一般,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饶春白看他动作熟练,轻挑眉:“常翻人窗户夜会?”
危衡站直:“第一次。”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团包裹,递了过去。
包裹散开,里面裹着一把草药。伸出指尖碰了碰,红景天的花枝皆全,品相极好,药须上还沾着泥土,显然是刚挖出来没多久,连等都没等就连夜奔波送来。
饶春白:“不是说明日?”
如此披星戴月,未免……太好了些。
他有些怀疑。
面前这个,真的是上辈子对他不假辞色,口尖舌利的危衡吗?
危衡拍了拍手上沾着的风尘,大刀阔马地坐了下来。往后一仰,小小竹凳不堪重负发出“吱嘎”一声,混不在意:“小事,顺手就办了,免得拖到明日。”
饶春白只取出了三株,其余如数推回:“够了。”
危衡没去接:“都给你,那个,炼药不是要有损耗吗?”
饶春白定定道:“我付不起药钱。”
“才几个钱——”危衡一顿,反应过来不太符合自己的行事,也显得太过心急,改口,“欠着就行了。”
饶春白想了想,没有拒绝,准备处理完最后一味主药就开始着手炼制丹药。
伸手,摸了个空。
才记得银刀落入了别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