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茄假想 第65节
这段投影中的每个手语动作都配上了文字翻译。
复杂的手语动作太过陌生,但曲邬桐能轻而易举读懂画面下方的字幕。
好长的一段手语,翻译成文字是——“第一行不能出现‘我爱你’否则接下来的十三行全都是废话了”
他用手语读这一首《伪十四行诗》。
十五行诗很长,手语动作缓慢而流畅,曲邬桐安静捧着手机看完了一整首诗。
眼泪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泛起潮湿的浅紫色笨拙频闪,她需要用力吸气才不至于沦落到涕泗横流的狼狈局面。
最后一句“第十五行:十四行诗,绝对不可以有第十五行,正如我绝对不能,爱你”在画面中出现后,手语画面却没有结束。
曲邬桐看着那一只右手握成拳,伸出小拇指,收起,再伸出拇指与食指,又收起,最后伸出拇指与小拇指。
明明没有字幕翻译,可曲邬桐依然能读懂这个简单手语。
他用这个“我爱你”作为这首《伪十四行诗》的句号。
结束又开始,这一段投影循环播放,而压垮繁茂枝叶的那一颗颗深深浅浅地番茄毫无铺垫的成熟掉落,帕里斯手足无措地去接。
红艳艳的,圆滚滚的,心脏一样鲜活的番茄从枝头一跃而下,摔进帕里斯的怀中。
“番茄种植计划”的游戏任务进度条缓慢地爬到100%。
“applerhapsody”蹦出提示框,文字是薄薄的番茄红,雀跃着告诉曲邬桐——“您已完成‘番茄种植计划’”。
红番茄,青番茄,西红柿,圣女果……在这个瞬间,帕里斯拥有了所有关于番茄的隐喻。
而曲邬桐的眼泪如骤雨,频繁地敲落在手机屏幕上,游戏画面糊成一片,她咬着唇,忍着呜咽,只记得住那一句“我爱你”。
用手语读诗,用游戏讲“我爱你”。
这个梁靳深太坏了,明知道她是个游戏白痴,还故意将那么多秘密藏进游戏的每一个角落中。
曲邬桐不懂游戏、不懂计算机也不懂代码,但她却可以读懂“雅典学院”、出租屋与公寓中的每一个剧情设置与道具安排。
“applerhapsody”的番茄谜底,只关于她。
太糟糕了,糟糕到曲邬桐关于游戏与番茄的定义与遐想从此被梁靳深垄断,糟糕到曲邬桐一直掉眼泪。
“我回来了。”
梁靳深用食指解锁电子门锁,拎着简单的一个行李箱与大袋小袋的各种礼品袋走进屋,习惯性地对着屋内喊。
没有得到回应,梁靳深加快了动作走进客厅,看见投影仪在墙上映着一部动画短片,而曲邬桐安静地抱膝坐在地毯上。
丢下手中的所有行李,再脱下沾满了奔波气息的外套,梁靳深轻轻地凑近,在她身旁坐下,又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眼睛哭得好肿,曲邬桐不想扭头看他,害怕又要掉眼泪,只能瓮声瓮气地回答:“你回来啦。”
“怎么哭了?”
梁靳深蹙起眉,察觉她鼻音的浓重与眼睛的泛红,着急地问。
“这个动画太让人感动了。”曲邬桐扯谎,不好意思地用手机挡住地毯上那一小块可疑的湿漉痕迹。
“这是什么动画啊?”
“《温暖的印记》。”
“什么类型的剧情呢?”
“讲述一对情侣的恋爱日常的。”
不假思索地,曲邬桐顺口回答,下一秒就紧紧抿住唇,为着自己的逻辑漏洞而懊恼。
一个情侣日常番,怎么会让人感动到流泪呀!
梁靳深牵住她的手,察觉曲邬桐对于流泪缘由的回避,轻巧地岔开话题,提出新的邀请:“我买了麦当劳,你要不要陪我吃。”
无法拒绝麦当劳,更无法拒绝深夜的麦当劳,曲邬桐点了点头。
捻着薯条,没有拆封麦当劳附赠的番茄酱,曲邬桐翻出先前梁靳深自制的那一罐番茄酱,慢慢沾着吃。
“好吃吗?”明明接近二十四小
时没有进食了,梁靳深却能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汉堡,看着那一瓶几乎已经见底的番茄酱问。
“好吃。”
“杯子装满冰块,舀几勺番茄酱,再加点蜂蜜水,很好喝。”曲邬桐分享着自己的独家饮品调制秘方。
看着她的脸,长途飞行的劳动好像也一扫而空,心脏跟着轻盈起来,梁靳深笑着:“那我明天再煮一点番茄酱。”
“我和你一起煮。”她捻起根薯条喂他。
“明天应该是晴天,我休假,刚好可以把秋冬衣服整理出来,顺便将夏天的衣服收起来。”
身份跨度从游戏总监到家庭主夫,梁靳深都完全呈现出专业水准,井井有条地安排着明日的家务行程。
“顺便去市场买点菜,晚上陪你涮火锅。”
“你要是想一起熬果酱的话,我们就晚上一起做。”
“如果晚上还有时间,我就再练练钢琴。”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曲邬桐,放柔了语气,又补了一句:“你可以陪我吗?”
梁靳深的眼睛太漂亮,曲邬桐无力招架,点头,“我明晚应该可以早点下班,我们可以一起逛超市。”
“好。”
梁靳深讨好似地凑近轻轻吻她的唇;终于将这一件一回到家就想做的事情圆满完成。
精品超市中的冷气很足,推着购物车,曲邬桐往梁靳深怀里缩了缩。
先往生鲜区方向走,梁靳深往购物车中塞进她最爱的蓝莓,又看见有漂亮的草莓与樱桃,也都一股脑装进里面,“早餐给你榨果汁喝。”
购物车中的商品越堆越多,点点滴滴都是生活的印记,曲邬桐往里面放入一块牛排,对于自己“已婚”的这个身份有了恍恍惚惚的实感。
再往前走,遇见一大摞新鲜的番茄,青绿色的、黄澄澄的以及鲜红的。
拿着塑料袋,曲邬桐不懂装懂地挑着漂亮红番茄。
隔壁的货栏中装着圣女果,她扭头,毫无生活常识地朝梁靳深问:“圣女果也可以熬成番茄酱吗?”
抬手摸摸鼻子,梁靳深摇头,眼神飘忽,“你要是想吃的话,我们买点,给你做酸奶碗。”
“那就买一点吧。”曲邬桐歪头,搞不懂他突然的不自然是从何而来。
心不在焉,他险些将隔壁货栏中的灯笼果也装进塑料袋中,幸好曲邬桐眼疾手快地挑出。
“怎么啦?”曲邬桐好奇地顿下动作,仰着头望着他。
梁靳深地耳朵飘上一丝可疑的红晕,犹犹豫豫地开口:“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冷笑话。”
“什么冷笑话?”
忍着羞耻,梁靳深回忆出差期间跟处在热恋期的宋助理学到的那些腻到掉牙的情话,耳濡目染却又学艺不精,磕磕绊绊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无法自然开口。
眨眨眼,曲邬桐用弯弯的眼睛无声催促他。
“这是小柿。”
深呼吸,梁靳深对着自己手中的圣女果很拘谨地说。
“这是大柿。”他看向曲邬桐手中的西红柿。
一张脸持续无上限变烫,梁靳深好想躲过曲邬桐的目光,又没有办法不看她。
牵住她的手,他很轻声地将一句“你是我的人生大柿”对着她说出口。
鬓角的翘起来的自然卷碎发随着曲邬桐艰难憋笑的动作而一颤一颤。
“对不起……”梁靳深手足无措,一张脸红得像番茄一样,很认真也很不好意思地道歉,“我好像不太幽默。”
梁靳深好像缺乏幽默细胞,不会讲笑话,更不会逗人开心。
学生时代,总能见着李竟将曲邬桐叫出教室,两人倚靠在走廊栏杆上聊天;梁靳深无法写题,佯装看风景一般地望着窗外。
见证李竟毫不费力地用简单几句话就把曲邬桐逗得花枝乱颤。
好让他嫉妒。
“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冷笑话,”曲邬桐挽住他的手,将两袋番茄与圣女果都系上结,轻声笑着,“更应该归类为情话呢?”
“我不太会谈恋爱。”梁靳深懊恼,压低了声音说。
晃晃他的手,曲邬桐语气松弛,“没关系的,幸好我不嫌弃。”
梁靳深的一颗心变成她拎着的袋子中的番茄,碰撞,震颤,漂泊无定地心跳加速。
一半松茸鸡汤,一半牛油辣汤,氤氲热气缭绕,鸳鸯锅咕噜咕噜沸腾着。
“好辣。”曲邬桐被一颗吸饱了红油的鹌鹑蛋偷袭,可怜兮兮地叫唤着,捧起手边的那杯番茄蜂蜜水灌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住辣意。
梁靳深将刚烫熟的肥牛一股脑全夹进她碗中。
“李竟下周日办婚礼。”
手机震动,曲邬桐拿起查看,随口对着梁靳深说。
“好的,我们一起参加。”他低着头下虾滑,看不清表情。
像想起了什么,梁靳深小心询问:“你父母……会来参加吗?”
“李竟婚礼办两场,县城一场,京市一场,”没有任何情感波动,曲邬桐捞着沉在锅底的番茄,回答,“他们只参加县城那场,不会来京市。”
“我们的婚礼不用邀请他们。”
曲邬桐开口,帮找不清定位的梁靳深捋清楚自己断亲后的亲缘关系,“到时候让李竟帮我带点婚礼伴手礼和一些礼品给我姑妈就够了。”
“现在,你是我唯一仅存的亲属关系了。”她抿开笑,只是嘴角好沉。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肯定很辛苦吧。”
她的话砸在梁靳深掌心,像是双氧水消杀般的疼痛,梁靳深忍不住心疼。
“可以跟我说说吗,你的家庭,你被迫开启的独居生活。”
筷子在沸腾的汤中蹚来蹚去,半天却夹不起一块虾滑,曲邬桐用无所谓的语气开口。
“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深市做服装批发生意了,我和我奶奶成了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
“我奶奶很爱我,她有时会去冻厂或者茶叶厂打点零工,贴补伙食和给我买衣服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