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苓术仅泡了两刻钟,沐浴完毕起身裹住浴巾,守在门口的还姑听到水声进门,用除水诀将她身上和发上的水去除,服侍她穿衣,身上衣物穿戴完毕,将苓术领到一个小隔间里。
海姑撩开白水晶珠帘,苓术走进去,里头青铜莲瓣香炉中燃着一种冷冽的香,使满室的气味闻起来有种肃然感,梳妆台上仅搁置了几个银发簪,雕花的木梳静静躺在一旁。
海姑拿起木梳,为坐在梳妆镜前的苓术梳发髻。
苓术瞧见镜子中的自己,一张脸疲惫不堪,一双眼里有浓浓的仇怨,因体内不能化解的妖力使肤色透着微红,唇没有血色,这点微红像是给一张惨白的脸强行涂上的腮红。
难看至极。
她刚才在那人面前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苓术拿起口脂。
一切整理完毕后,苓术来到清息殿。
殿内,庄锦复坐在主位上饮茶看书,见来人,放下书,抬眸:你过来。
苓术不明所以,向前走几步停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再过来点。
苓术又走了几步,依然离她很远。
庄锦复无奈,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弯腰,将一枚翠玉的莲纹玉佩挂于她腰间。
挂完抬头,见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脸庞,庄锦复移开眼从她身旁错过:随我来吧。
苓术懵懵的,低头去抚摸这枚玉佩,触感温凉,玉质细腻,还带着一点她的体温,回过神时,庄锦复已经走到门槛,苓术忙跟上。
出了清息殿,左拐走一条小路下山。
行至一块写着火云的石碑前,道路逐渐变宽,路上时不时遇到三两个修士,每每看到庄锦复身后的苓术皆露出或探究或诧异的神色,走过之后便窃窃私语。
隐约听到什么那个半妖清息仙尊居然收徒了仙尊首徒竟然是她之类的话。
一路上庄锦复都没什么话,苓术听到那些话之后尴尬非常,这位清息仙尊似乎地位崇高,可她为自己解围,收自己为徒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远处,一座浩大的宫殿矗立云雾之中,主殿旁有两个偏殿,整座宫殿巍峨如山,阳光直射之下,照见琉璃瓦片反射着炫彩的光,登殿之阶高远且白似雪,贵不可言。
她的母亲就在这里,在上清界权力之巅。
火焰纹红玉玉佩在手中握着,已有了体温的温度。
娘亲临死前念着的人,就在这里。
登上汉白玉殿前阶,抬头,有一华服女子站在殿门口。
近了,庄锦复踏入殿前的平台,在那女子面前行礼,唤了一声:师母。苓术不知称呼她为何,只好跟着她作揖。
美妇人看了一眼苓术,对庄锦复道:这就是那孩子?
是。
不巧了,系山目梨真君明日办生辰宴,邀了掌门前去,两刻钟前刚刚出发。
两刻钟前刚刚出发呵。
美妇人走到苓术面前,左右走两步打量,上手掐了一把苓术的脸蛋,笑道:果然是美人坯子,这小脸生得真水嫩。
苓术抗拒地撇开脸。
美妇人收手道:哈哈,还是个倔强孩子。
苓术不悦地瞪着她:你是谁?
美妇人手虚虚捂嘴笑道:我是谁?哈哈哈,我是你后母。
苓术听罢转头就走,下了两级台阶,又转回来,把手里的火焰纹红玉佩丢到美妇人身上:你告诉她,我不要她的东西,既然她不想见我,何必又大费周章地让她领我进宗门!
这孩子脾气真倔。美妇人接住那玉佩,对着苓术的背影喊,你要是想走,你就走,没人拦着你,当初执意要入山见你母亲,如今来了又发脾气,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犟呢?
苓术听到后面这句,脚步一顿,转头道:我犟?明明是她不把我当人,根本就没想认我,我犯不着巴巴地在这儿求她!要我来这上清宗认亲的是我娘亲,我如今来了,也算对得起我娘亲,她亏欠我们母女的,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明明是她要王权富贵,寒冬腊月里抛弃身怀六甲的我娘,让我娘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生下我,我娘时时念着她,可她呢,转身就喜结良缘如愿登上这权力之颠!
王里赋,猪狗不如!
完了还补上一句: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抛弃我娘?苓术说着,眼泛泪花:可怜我娘那么好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野地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
美妇人温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无论如何她都是你母亲!不可对母亲不敬。
苓术头也不回,用衣袖抹着眼泪,跑着下山。
苓术走后,从殿门后走出一个人,默然地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苓术逐渐缩为一点的背影。
庄锦复回头,*对她行礼,轻声道:师尊。
她举起左手,示意不必行礼,眼神久久望着苓术离去的方向。
美妇人急着解释道:苓术只是一时气在头上,她是好孩子,只不过是倔强了些
我知道。王里赋打断她的话,她说得没错,是我没脸见她们娘俩。
身边的松树在向后退,越接近山门,寒气越重,看着山门的界碑,她毫不犹豫地冲下山去。
刚一冲出界碑,躲在暗处的人便伺机而动,苓术情绪上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尾巴。
出了山门,直往家的方向跑,除了那个已经被毁得不像样的小木屋,她不知道该向何处去。
她们的小院子里,积满了雪,白雪掩盖了家门,那个常年燃着灯火的家,此时一片黑暗。她进门挖出扫帚,开始清理院子,看到压在雪之下的谷子满是血和尘土,苓术的记忆回到两天之前。
冬日里,好不容易盼来一个大晴天。
苓术不小心将水打翻在储存的谷子上,那天是个大晴天,她便把弄湿了谷子搬到室外晒太阳,烘干水汽的术法苓术一直用不好,傻乎乎的在大冬天,扫清雪就把谷子铺在地上晒了。
温姬忙完了回家,笑笑说为何不等娘亲回家烘干谷子,苓术说我看着太阳好,就这样做了没想到最后还让谷子更湿了温姬笑答,既然都已经湿了,不如留着给鸟儿吃吧,太阳落山了娘亲就把谷子收起,以后这点谷子,专门喂鸟儿。
苓术没有受到责骂,欢欣雀跃。
那时,那个捉妖师还未暴露真实意图,她笑意温柔地从钱袋里拿出灵石,说:去镇上买只烧**,我们一家人一起庆祝一下,我们家有了鸟儿谷子。
噩梦,好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还有家。
谷子已经不能要了,她扔掉了檐下晾晒的,已经染了血的辣椒、玉米、大蒜,扫清门前雪。
开门,亮起灯火,在冰冷的屋内安歇。
梦里娘亲的笑还如此清晰。
屋门前,三个心怀不轨的黑影捅破窗户纸,向里吹了迷烟,待屋内人彻底沉睡,便摸开了房门,来到苓术的床边。
一人扛起苓术,另外两个还顺手翻箱倒柜,顺走了藏在妆奁里的一个帝王绿玉镯。
苓术再醒来的时候感觉周身阴冷,有股长久不换洗衣物的臭馊味。
家里干净,不可能有这种气味,苓术打了个激灵醒来,便见两个高头大汉和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围在她面前。
你们是谁?她从冰凉的地上醒来,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想干什么?
我们是上清山的老大!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说道,交出妖丹,我们就放了你。
苓术没忍住笑了一声,另一个剃了短发的粗犷男人抡着大铁锤杵在她面前,厉声道:笑什么笑?
苓术从地上爬起来,不欲与她们做过多纠缠,甩甩手想一拳将人打飞,却发现,她施展不出法力。
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一点道上的黑药,女人叉着腰颐指气使,这药就算是清息仙尊来了,也得遭殃,我们不过是道上混的,求丹而来,你把妖丹交给我们,我们自然放你走。
休想!
苓术看准边上的空道,豹子似地冲过去,跑出几步,头撞到一个结界,把她挡了回来。
你法力被药封在体内,是逃不出去的。女人懒懒道。
若我非要出去呢?苓术的手指弯曲内扣做出爪样,眼神紧盯着女人,你手上的是什么?你偷我娘的手镯?!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