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果不是看到「景元」那略带茫然的神情、察觉到那总会迟缓半拍的反应,「彦卿」几乎都要成功被他搪塞过去了。
  像是觉得再也避无可避,「景元」终于放弃了克制,重重地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声音如同要把内脏一并咳出来,而他又在意识到如此大的动静后,硬生生止住一瞬,化作一声声的闷咳。
  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彦卿」颤动着手,立刻起身去翻找药物。
  所幸「彦卿」在最开始搜索房间的时候就大致记下了不少东西的位置,此时翻起来更是格外得快,但是......“那些人不都是药王秘传的莳者吗?怎么连个退烧药都不存?!”
  将最后一处存放东西的架子筛查完毕后,「彦卿」咬了咬牙。在这种地方,他暂且还不能暴露与「刃」和「丹恒」之间的关联,最多只能用玉兆发出讯息让他们帮忙去买药,而之后的交接还需要避人耳朵,这样一算,倒还不如自己去一趟。
  想到这里,「彦卿」快速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景元」没有给出回答,看上去就像是已经彻底烧迷糊了。
  “将军?”「彦卿」试探性地上前询问着,不出意外地没有得到任何答复,于是他便有些犹豫起来。
  ......他既怕自己在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景元」会遭遇不测,又担心如果自己不去,「景元」的身体状态会更糟。
  又或者,干脆将「景元」的计划变更,直接联系「刃」买药送过来。
  像是有所察觉般,「景元」用左手攥住他的手腕阻拦道:“彦卿,别做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彦卿」用力咬着后槽牙,“你怎么能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说成是多余的事?!”
  过快的语速将这一句话压缩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射而出,「景元」歪了歪头,眼眸中甚至带上了些许因病痛而导致的生理性泪水。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彦卿」猛地跨步向外走去。
  药王秘传尚有所求,又没留下任何人作为看守。那就说明:他们认定将军同样有所目的,因此一定会选择继续交易。
  只要这场交易的基础还在,而交易又尚未完成,那此时的「景元」就是最安全的状态。
  「彦卿」如此判断着,却一时间分不清这是冷静的分析还是自我安慰下给出的理由。
  但这个理由的确成功说服了他自己。他召出飞剑,保持在一个不被天舶司监控的低空距离,一路向丹鼎司飞去。
  129.
  我不知道彦卿都说了些什么,但我知道他去了哪儿。毕竟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单从看起来的确观感不好。
  说实话,我不觉得吃药能有什么效果,毕竟那个装置还在持续地发挥着作用。
  只几分钟的时间,我就感觉所有的防线在一瞬间全部崩溃,原本在每个呼吸间都被奋力压制的血液终究还是涌了上来。
  我下意识想要向外走去,至少不让血迹沾在床上,最后却又因为手上的装置而不得不选择跪伏在床边。
  血液咳出的那一瞬,我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甚至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向彦卿来解释这滩血迹。
  可仔细想想,这件事本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只要......
  “只要轻松地选择死亡,那么自然会回到最为健康的状态,不是吗?”突然闯入房间的魁首兀自说着。
  她凝视着「景元」掌心中的黑色痕迹,最后笑了起来,“可你不敢,因为你不敢告诉他。”
  第43章
  130.
  ......她在说什么?我看着她嘴唇开开合合, 最后定格为一个笑容,终究还是一个词都没能从中读出。
  现在开始学习唇语还来得及吗?
  我沉默地望着她,而后者像是才想起这点, 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悲怆。
  尽管知道「景元」听不见, 但她还是开口介绍道,“缄默的永存——能使佩戴者半径范围两米内的一切免遭破坏。它本该被用于保护,可惜它的负面作用要远高于它的实际使用价值。”
  “先是听觉, 而后是视觉......一步步, 最终五感皆失。”说到这里, 魁首颤了颤手又立刻攥住, 她呼出一口气,重新带上了笑容, “你知道的, 对待你,他们总是格外慎重的。”
  她甚至不肯稍微放慢些语速。我只能大致回忆着她的口型, 试图能分辨出更多。
  但很快, 我就看到她拿出玉兆开始打字。她没有避开我的视线,或者更确切的说, 她是在故意给我看。
  因为那上面的一行字赫然是: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也可以不拆穿你的行为,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这是威胁吗?”我偏头看着她, 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我并不担心她这番话的真假,退一步来讲, 就算她拆穿也是没用的。
  那些人对健康的渴望要远大于对这名魁首的信任, 或许他们会更加警惕我,但却绝不会因此而放弃。
  更何况我都不会死, 不管是几命的通关都是通关。所以,我总会成功的,区别只在于其艰难程度。
  她捏紧了玉兆,像是在思索手中还有什么能用以交换。随后,她再次打字写道:我能为你提供龙师与药王秘传勾结的证据。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思路。”我没有收敛方才的笑意,却以反问的形式再次进行了驳回:“可这其实意义不大。就像这次,景元同样抓到了龙师涛然,然后呢?”
  然后就看着他替龙师揽下所有的罪责,又以此换取一个保命的资格,最终被押解到其他仙舟受审。
  龙师这个团体就像是遇到火焰的一队蚂蚁,他们紧密围在一起,任由最外层的蚂蚁死去,最终换得更多的平安。
  因此,除非是他们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否则,除去内部瓦解以外,对景元、对罗浮甚至是对联盟来说,都很难有实质有效的方法来将持明内的害虫扫除。
  而作为被派到药王秘传执行任务的一位普通持明,就重要性来说她还远远比不上龙师涛然。
  所以......“如果你能做到的只有如此,那么很遗憾,百川小姐,你暂且还没有与我谈条件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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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和笑意下是无尽的冰冷,可这些都远不如最后那一句话来得令人心寒。
  百川小姐......他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的真名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倘若他从一开始就清楚,那他来此的目的真的会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吗?
  数不清的猜测涌上脑海,却通通是注定得不到答案的死题。
  百川知道,作为神策将军,无论是景元还是「景元」都不会是容易被蒙蔽过去的人。
  但......明明「景元」都已经伤成这样,可思维却还这么流畅,甚至连一秒多余的停顿都没有!
  完完全全的劣势。百川闭了闭眼,最后一次给出了条件:我还能为你避开你想避免的。
  确认「景元」将玉兆上的一句话看完后,她示意性地看向地上的血迹。
  事实上,她几乎已经不怎么抱希望了,只是怀着再试一次的心态继续问着。
  可她没想到,这次「景元」在沉默之后忽然问道,“那么,你想要得到什么?”
  这算是有了商讨的余地吗?百川怔然地想着,却又觉得有些虚幻——她完全没想到,避免暴露死亡这种事在「景元」心中竟然会占到这么高的比重。
  那如果以这个秘密来作为要挟......百川下意识思考起来,旋即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或许对「景元」来说,死亡一事的确是不愿意向人道出的秘密,但那只是不愿,不是不能。
  如果自己以此作为要挟,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秘密公布出来。
  ......纸是包不住火的,她必须在火还没能触碰到纸时尽力压制,否则,她将失去一切的价值。
  “我明白了。”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一个陶瓷小瓶递给「景元」。
  这里面有五粒毒药,服下后一刻钟时间便会步入死亡。她打字解释着,又着重强调道:正如将军所说,成为魁首后我注定会成为一枚弃子,但我要活下去,我要从持明族中带走一个人。
  最后一句摆明了持明族的内务问题,哪怕说出来也只会徒留把柄,但......「景元」的在意到底还是让她生出了几分多余的希望。
  百川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加速,直至她不抱什么希望地减缓下来才终于听到「景元」笑道:“让你活下去很容易,至于你想要带走的人,我不介意在我们完成初步的合作目标后再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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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的时间到底还是太长了,因此在接过那瓶药后我没有选择服下,而是先藏在与墙壁紧贴的床边。
  比起漫长的等待死亡,此时还是快捷高效的方式要更合适一些。再说,现在还有一个好用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不用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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