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罗忠那边,出去找人手的时候,是应顾月霖的意思去找的杨五。
杨五当即到佃户中转了一圈,能保证有十个人过去帮忙。
因着一应供应减免太多,顾月霖只要求庄子上过好冬季,杨五一家和佃户的日子倒比往年享福很多,正愁没地儿报答呢。
可顾月霖又不是指望贫苦百姓有所回报的性子,罗忠转述了他的决定:前前后后大概需要月余,起先一个月每人领一两银子工钱,之后按天算,每人每天四十文。
杨五自知没斡旋的余地,就主动揽下了给罗忠收拾屋舍、筹备食材事宜,离的不太远,时疫期间早出晚归避开行人即可。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因着梁掌柜夫妻一再讨差事,顾月霖乐得运用他们在城中之便,再有什么事就全交给他们。
李福相关的事,顾月霖如实相告,夫妻二人欣然领命。
按理说,在人人自危关起门来度日的关头,京城本该没有热闹可看。
热闹偏就出了,还是蒋氏与顾月霖再熟悉不过的人。
进入二月中旬,顾家三老爷、四老爷带着状纸到了顺天府门前,击登闻鼓鸣冤,状告的正是二老爷。
顺天府尹当时并不在衙门,闻讯后鼻子都要气歪了。官府如今最少的是官司不假,但施粥、避免涨价、设仓房给百姓这些事由更为庞杂繁琐,哪一处出了岔子兴许就要丢掉饭碗。
上次顾家二老爷过来,顺天府的人已看出,魏阁老很不待见顾家,眼下他们居然跑过来生事,莫不是失心疯了?
顺天府尹赶回衙门期间,梁掌柜恰好得了消息,略一思忖,决定前去看看热闹,横竖如今寻常人消息相对闭塞,等到闻讯时,已是一半日之后,他过去也接触不到什么人,加之耳力很好,在大堂外聆听就行。
听了一阵,梁掌柜明白了原委:
三老爷、四老爷状告二老爷的理由是欺压手足、意欲侵吞三房四房的钱财和产业。
这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本来么,蒋氏与顾月霖脱离顾家之后,得益最大的是二老爷。嫡支已经没人留在顾家,他就成了长子,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祖上留下的产业。
要知道,这本是兄弟三个以前处心积虑要达到的目的。但在以前他们是合谋,如今二老爷已不需要他们相助,得来的权益是名正言顺。
先前一段日子,三房、四房左一出右一出地给二老爷添堵,他要是不设法找补,也就不是他了。
二老爷并没急着分家,只想缓解府里当下的困境,要三房四房把手里的闲钱拿出来,借给公中,用来买些蔬菜蛋肉。先前几次都是好声好气地商量,三房四房仍旧不肯,他彻底光火,放下了话:这会儿不肯顾念府里上下人等,日后也别怪他心狠,找辙将他们逐出宗族,到时候,他们沿街乞讨也轮不到他管。
三老爷、四老爷的想法正相反,认为二老爷小人得志,这就急不可耐地现出了歹毒的嘴脸,往后他们还想有活路?于是,就跑来告状了。
梁掌柜起先无语至极,随后就心疼顾月霖:少东家竟然在这样一个门风败坏的家族过了十几年。
老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定是雷声大雨点小。梁掌柜转身回了暖玉阁。
他根本不关心顾家谁输谁赢,只想尽快知会竹园。
因为他意识到了连带的一个好处:只要程放还活着,还关注京城的动向,便会知晓顾月霖的身世,总不会一丝疑虑也无。更重要的是,若是窥知顾月霖的样貌……
有朝一日,程放主动来找顾月霖也未可知。
第66章 难得一遇
信件送出,梁掌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七风阁的老板霍清风。
如今不是串门的时候,霍清风却不同,本就是梁掌柜两次递过拜帖而不得见的人,当即吩咐手下请到暖阁奉茶。
两人相见时不多,生意上却有不少来往,自来是平起平坐的情形。
一碰面,霍清风便起身拱手,赔礼道:“先前实在不巧,我带着犬子去收几笔账,又看了看别处的产业,真没想到你会有事找我。失礼之处,多多包涵。”
“哪里,是我唐突在先。”
寒暄过后,梁掌柜说起初衷:“霍东家心知肚明,如今暖玉阁的东家是顾公子。思量再三,此事不宜外传,只不知你是否愿意成全。”
霍清风笑容爽朗,“我为什么要往外说?好日子过够了,自砸招牌不成?那可是顾公子与你能联手指责我不守信的事儿。”
“有这句话,我不胜感激。”
霍清风话锋一转:“说到顾公子,其实早在十一月前后,我就听说过他一些事,当时却不曾放在心里,直到他登门之后才又想起。待得他离开顾家的事一出,不免多思多虑,甚至前去核实。”
梁掌柜起了兴致,“何事?可方便与我说?”
霍清风说的,正是顾月霖光顾长乐坊的事,“……我与长乐坊的老板是故交,当晚很多赌徒注意到了顾公子,赌坊的人更不消说。
“说白了,貌若谪仙,赌术炉火纯青,身手又是一等一的好,谁能不侧目?
“当晚盯梢是不可能的,第二天却有人在城南看到顾公子,到客栈一打听便知姓名,再去赌坊不免说起,眼巴巴地等他再次登门。他却再没去过。
“前几日我去了长乐坊一趟,那边的老板、两名打手都是江湖中人,不止一次见过林珂,在当时便觉得顾公子与她酷似。
“只是,这关系到林珂、程放和公子三个人的名声,尤其他们又与林珂无冤无仇,自是守口如瓶,平时却不免留意起顾家和公子的事。
“顾公子离开顾家的事,稍加打听便知原委,长乐坊的人私下里其实已经认定公子是林珂之子,却仍旧是无法提起。
“至于那些鱼龙混杂的赌徒,长乐坊老板不敢保证他们亦如此。”
梁掌柜听了,心情很复杂。
他没想到,少东家竟精通书生嗤之以鼻的歪门邪道,念头一起便心生愉悦:会赌而不好赌,不然早就在赌徒圈子里扬名了,这说明的是少东家自律自制。再说了,如今又不是好孩子能混出头的世道。
至于连带发生的那些事,倒与他先前的心思不谋而合:程放注意到少东家,只是早晚的事。凡事还不都是一样,在明处的人有时吃亏,有时则省心力。
他确信,顾月霖和他一样,想找到程放的下落。
因为程放欠林家一个交待,关乎林珂的谜团,也需要程放来解开。
霍清风此次前来,梁掌柜收获不小,一送人离开,便又凝神写了一封信。
他吩咐手下:“多备些这时节的水果禽鱼肉蛋,命绝无可能感染时疫的人清洗封存,妥善地送到竹园。”
何氏得知夫君的吩咐,忙取出自己为顾月霖抓紧做出来的几套衣服,孝敬蒋氏的衣料首饰,亲自放进一个樟木箱子里,要人一并送去。
梁掌柜自是没有不应的。
翌日上午,顾月霖收到信函和那么多东西,心里暖意融融。他的感觉,一方面是多了两名忠心且得力的手下,另一方面则像是多了两位可亲的长辈。
他留下给自己的几套衣服,命阿金阿贵把箱子送给蒋氏。
静心看完信件,讶然失笑。没成想,自己那次的率性而为,竟也有好处。
隐患自然也有,如果能如愿进官场,万一又被言官知晓这档子事,少不得放大百倍加以弹劾。
无所谓。
长乐坊总不会出面证明他当晚赢了多少,那等于断了很多赌徒前去的路。再者,他又没跟赌坊借过钱。
顾月霖认认真真地给梁掌柜写了回信,表达对他与何氏的感谢之余,阐明态度:
已然如此,不妨静观其变,暂缓寻找程放之事。毕竟今为多事之秋,保证更多人无虞最是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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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送给蒋氏的衣料、首饰,或名贵华美,或雅致实用。
蒋氏很喜欢,却没问及一字半句。
如今月霖不会对他提及的,大抵只有生身父母相关之事,随之不提相应的一些东西的来路。
说来简单,那件事里面牵扯到多少个人、涉及多少是非都有可能。
她管不了,不添乱已是不易。
有了这份自知之明,奉行“不痴不聋不做家翁”便不在话下。
蒋氏唤来君若,要她挑选些合心意的。
君若看罢,只选了一匹细葛布,又笑着解释:“人家摆明了是送您的,这份儿心意难能可贵。我就意思一下,分点儿福气便足够。”
蒋氏笑眯眯的,“你啊,最会说话。”
君若浅笑,嫣然无方,“我好歹也是沈小侯爷亲口指定的土财主,回头该多孝敬您才是。”
蒋氏忍俊不禁,“除冰第一日的事儿吧?难为你了,记到如今。”
君若笑着携了她的手,“还新得了不少菜肉呢,我们一起去瞧瞧,给我两个哥哥做好吃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