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顾月霖之前是忘了这码事,此时笑一笑,“等你鉴别真假呢。”
君若明知他是敷衍,还是笑道:“那我就看看。”
信封里的银票,都是五千两、一万两一张,出自最有名的三个银号,到什么地界都能用。
君若故意逗他,“哥,你如今没我富裕,但比起那两个哥哥,可是腰缠万贯。不妨多想想开心的事,比如置办些什么产业。”
顾月霖其实还不能有真实感,不能认为自己是继承了产业,更像是朝夕之间暴富。他思忖片刻,结论是:“完全用不到蒋昭留下的银钱了,可以给账房一万两周转的银子,也省得我总算着账度日。”
君若失笑,“没别的?”
“这会儿没有,眼下也没花钱的地方。”顾月霖取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亲自去了账房,交给高元礼。
高元礼呆了呆,“您这是——”
“发财了,先前的客人是来给我送钱的。你知道就行了,别跟人说。”顾月霖道,“往后再有什么花钱的事,我都让人来账房找你。”
“这是自然,回头就兑换出小面额的银票、散碎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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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梁掌柜派人送来两辆马车,一辆是寻常样式,一辆分外宽大舒适。
顾月霖很满意。
接下来他需要时时记挂的事情,除了程放,只有蒋昭预言正月十一时疫爆发的事。
顾月霖非常需要确定,自己先前的准备能否影响大局的转变。
天灾是不可控的,时疫就算迟早会有,也该有所延迟。
要是尽全力忙活了一场,事态仍旧按照预言说的发生,那他除了破罐破摔只管好自己和亲友,再做什么都在两可之间。
日子一天一天流逝,人们如常迎来正月十一这一日。
君若、李进之得了顾月霖的提醒,一早飞鸽传信到城里:若时疫爆发,立即告知;反之不需回信。
第一次,他们希望等待的结果是没有消息传回,起码也要迟一些,再迟一些。
第64章 魏阁老:“咱俩做个忘年交就成。”
作为竹园地位特殊的客人,何大夫的日子过得滋润无比。
守着整整一箱世所罕见的医书,对于一个医者,做梦都会笑醒。
自身医术的精进,通过有伤病的仆人好转情形快慢便可见一斑。更何况,何大夫来之前,医术便是公认的精湛。
因此,表面上看起来,获益最大的是得到何大夫诊治调理的仆人。
全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性情,最感激的是顾月霖,但自家少爷有非富即贵的益友在侧,衣食住行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不多,切实地报答只能是尽心竭力且长久地当差。
何大夫就不一样了,毕竟是客,又不是能全然照顾好自己的习性,平时需要人帮衬的地方不少,于是,一个个地轮班前去尽尽心,足以保证这位良医过得舒坦。
正月十一这日,何大夫和先前一样,上午去看看正调理着的人,叮嘱几句,下午凝神研读医书。
他带来的两个徒弟,已追随多年,以前常代替他坐堂诊脉开方子,如今亦是求学若渴,过的是废寝忘食的日子。
如此一来,午后的小院儿总是静悄悄的。
听小厮通禀顾月霖到来,何大夫忙放下书,将人请到东次间,亲自沏了一壶明前龙井,陪笑道:“我常年喝这茶,还望公子多担待。”
“哪儿的话。”顾月霖笑微微地观色、闻香、品尝,赞道,“这手烹茶的好手艺,属实难得。”
何大夫眉开眼笑,“公子抬举了。”
与谁越熟稔,顾月霖越是开门见山的做派,当下直言道:“我前来叨扰,是想问问您,若是遇到突发的时疫,您有几分把握?”
何大夫略一沉吟,“我能有前来竹园的福气,是公子斡旋之故,这背后是何用意,也能揣测得出。这一段我着重研读的,便是所有关乎时疫的病症、方子,再采集众家之长。
“那些医书全是先人的真知灼见,我有这捷径,自觉只要是与所见相似的,三五日内便可开出对症的方子,若是前所未有的症状……所需时日会长一些。可如今要是有疫情,有九成是因雪灾而起,这种前例,在拜读的医书之中不在少数。”
没一味自谦,也没妄自尊大。顾月霖逸出心安的笑容,“如此再好不过。倘若真有时疫爆发之日,您——”
何大夫立刻道:“到时还请公子再为我斡旋一次,允我前去医治最先染病的人。竹园这边,我两个徒弟留下即可,他们资质都很好,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收下。
“要是真到了危急关头,我纵然在别处,也会时时送信回来,差遣徒弟照顾好上下人等。
“这心愿,我相信正是公子意图。”
顾月霖笑了,“这样的高帽子,我像是想不接下也不成。”
何大夫也笑,“哪里。而且对您来说,可没什么好处。”
“那就这么着。”顾月霖示意他坐下说话,“一事不烦二主,迟一些我请沈小侯爷给他爹送信回去。保您周全的人手,我想请君少东家、李公子派人照应。您要是有所顾虑,直说便是,换人也方便得很。”
“不用不用,”何大夫连连摆手,“公子安排的已是最妥当不过,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形,也不及此。”
“我尽快安排下去。”顾月霖回了书房。
这一日,无事发生,之后几日亦如此。
顾月霖暗暗透一口气。
因着冰雪蓄积的寒气太重,又常阴天,寒冷的程度依然胜过往年的三九天许多。
但春日迟早会真正到来,人们都是这样想。
元宵节之前,京城热闹了几日:一些店铺陆陆续续开张,包括七风阁、暖玉阁在内的许多店家在外设粥棚,接济受灾的百姓。
只有一点,售卖布棉粮米食材的铺子,仍是门窗紧闭,个中原由也简单:
毕竟有急于求财的商户,初六便开张迎客,却是没出两日便有出自官宦门庭的泼皮无赖光顾了一家,恶声恶气不说,更要将铺子里的东西搬空。
幸好有李进之的手下介入,与之周旋之前便报到了官府,衙役到的也不慢,店家好歹是有惊无险,但次日便又关门大吉。同日开张的并不敢赌李进之的人耳目通天,能在自己遇到难处时也及时现身,便也关了门。
其他持观望态度的店铺得知这情形,更不敢开门牟利了。
本来开张就是可有可无之事。官府设的售卖日常所需的仓房越来越多,而价钱低于往年三成,小生意人也效法为之的话,赚头本就少了很多,再加上一个可能惹祸的前提,也就作罢。
总而言之,庙堂上一度闹腾的结果,是禁止了任何人发国难财。
到了元宵节当日,几条主街上亦是冷冷清清。
与此同时,京城周边三省的消息传到民间:此次灾情受灾重的省份,死亡人数高的多达两万,最少的省份也有五千有余。
而这只是当地首脑报到朝廷的,实际到底死了多少人……
天知道。
延迟了时疫爆发的时间是大好事,连带的却是让顾月霖无法判断前景。
因着死亡人数,加之读过的藏书中的种种前事,他想乐观地认为能避免都不成。
不论如何,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顾月霖斟酌着离开顾家的事。
这是蒋氏此生的最大心愿之一,不论那个家族是好是坏,顾月霖其实都会成全她,只是她先前提出时总是不合时宜,他自然没好话。
眼下真该着手了。
正月十六早间,到正房请安的时候,蒋氏遣了室内服侍的,拍拍身侧,“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顾月霖从善如流,“我也有事相求,您先说。”
蒋氏笑一笑,“我思来想去,还是觉着离开顾家更好。最起码,我耳根子清净,那杆子闲人也没了连累你的机会。”
“我想找您商量的正是此事。”顾月霖欣然一笑,“我是想,与其顾家日后凭着猜忌找辙,倒不如我们实话实说,但这取决于您。”
“我有什么好反对的?”蒋氏道,“你是不是得先跟魏阁老打个招呼?不是要利用他,而是这事情本就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其日后生乱,不如当机立断。”
顾月霖很有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觉,笑意更浓,“您要是真这么想,我今日就给魏阁老写信。但写信之前,我们得好生盘算一番。”
“说的是,我是这样想的……”蒋氏将深思熟虑的话娓娓道来。
母子两个刚商量出眉目,有小丫鬟来禀:“魏阁老前来,要见公子。”
蒋氏忙道:“那你快去,别让人久等。”
顾月霖当即回了外书房。
同是局中人,所思所想总会有共通之处。
魏阁老品完茶,吃过点心,认真地望着顾月霖,“这可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你怎么还不张罗离开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