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的确是出过丑,且不止一次,但是,几个孩子都愿意忽略、忘记,她又何必时时记挂,无形中提醒孩子们?
  就像君若那个小人精说的,人最要紧的是当下、日后,以前么,等到了一定年岁,有无尽的时光可追忆。
  上午,兄弟三个亲自带着几名仆人贴窗花、春联,余下的仆人手脚麻利地清扫庭院,将屋舍收拾得纤尘不染。
  蒋氏和君若在小厨房忙碌,准备年夜饭,包饺子。
  下午,兄弟三个便没什么事了,沈星予、李进之怂恿着顾月霖赌骰子消磨时间。
  李进之道:“你要是赢了,只当是我们俩给你的压岁钱,你要是输了,就当是给我们俩的压岁钱。”
  沈星予无语望天。什么事让李进之一说,都能变得不伦不类。
  顾月霖却打算找高元礼、冯十二问问程放的事——昨日到此刻都没时间。他照实说了,“等我一会儿。”
  沈星予睨他一眼,“我们俩夜间不是睡得少么?早替你问过了,边玩儿边说。”
  “我们小侯爷越来越沉得住气了,憋到这会儿,委实不易。”顾月霖笑着坐到赌桌前。
  第62章 人世间太多的姻缘简直荒谬、荒诞
  程放年少成名,天赋异禀,精通多种久已失传的武功绝学。从何处学来,无从知晓。
  其人貌比潘安,行事亦正亦邪,这亦是诸多女子迷恋他的理由。
  程放与林珂成婚,按理说该成为轰动武林的大事,因为在资质方面,程放简直是林珂的翻版,恰如林珂是程放的翻版。但他们成婚非常低调,只摆了十桌席面。
  成婚一年多,先是程放销声匿迹,再是林珂下落不明。
  起先几年,成为江湖一大悬案,不同的人因不同的目的悬赏寻找。
  没有结果。
  江湖与庙堂一样,最不缺新人新事,能被惦记几年,已是罕见。
  可不论如何,到最终,他们也避不过人走茶凉的世情,渐渐无人提及。
  与夫妻二人相关的,最值得一提的是林珂之父林环同。
  林环同曾是少年将军,世道太平后挂印而去,行走江湖,二十三岁娶妻,而立之年病故。
  ——这是年长些的仆人所知一切。
  顾月霖听完,觉着聊胜于无,手散漫地摇着竹筒,再落下。
  李进之却道:“总听星予念叨,萧先生说你习武最专注时,一日胜过旁人数月,现下我已释然。这不论随谁,都是世所罕见的好苗子。”
  顾月霖看他一眼,拿起竹筒,现出里面的骰子。
  他们是用三颗骰子,赌的是谁点数大谁赢。方才沈星予摇出了五五六,李进之的是六六五。
  沈星予、李进之一看整齐划一的三个六点,乖乖地把银钱推到顾月霖面前。
  顾月霖就笑,“你们跟我赌,应该找个人替我。”
  沈星予才不肯:“那不成明打明跟你要钱了?”
  李进之打个继续的手势。
  顾月霖把银钱退回去,抬了抬左手,“跟你们玩儿,全凭运气才有意思。左手没练过,随后就用这只手了。不过,你们还是够呛能赢,我如今财运特别好。”
  李进之道:“我真是这么想的,不然怎么铁了心跟你小子混?”
  两人哈哈地笑。
  对这类情形,沈星予尚在学习如何应对,做不到全然理解。譬如此时他心疼月霖那样轻松的自嘲,不太理解进之的打趣,唯一确定的是这两个兄弟太经得起事,自己跟着他们混一准儿没错。
  顾月霖换了左手之后,赌局便是各有输赢了,如此一来,赌骰子点数反倒有些无趣,索性唤来辛夷、景天推牌九。
  这边热热闹闹,正房的小厨房里,氛围融洽阖乐。
  杨柳、晓风帮着蒋氏、君若准备食材,或浸水,或用调料腌渍,或是大火、小火地蒸炖。
  君若、蒋氏谈论的是顾月霖,此刻,前者道:“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哥哥的言行做派像极了大老爷。”
  “的确如此。”蒋氏道,“大老爷和月霖的情分,正如最亲厚的那种父子。虽然大老爷走得早,但月霖早慧,为此着实消沉了许久。”
  “我爹也对我好过,但我平时想不起来,也懒得想,大老爷是怎样宠孩子的?”
  “顾家不是富足的门第,但大老爷给月霖的,都是能拿出手的最好的。”蒋氏说着,想起一事,“每一年,他都会留出六张或十张簇新的十两银票,给月霖做压岁钱。
  “月霖太小的时候也罢了,通常是压一压枕头我就收起来。到他四岁起,我就让他自己收着,可他总是拿几日就交给我,是怕顾家的手足偷走。
  “说起来,我还给他存着呢,也没细瞧过是哪家银号印的,不知道如今还能不能花。唉,我也是瞎担心,他怎么舍得花。等会儿我就找出来,你去外院时捎给他。”
  君若欣然说好,心里则想着,蒋氏也从没想过花那些钱,或许是因为,作为一个心怀歉疚的母亲,更能明白顾大老爷的爱子之心。
  除此之外,她意识到的是:“哥哥是不是打小就跟顾家的孩子不亲近?”
  “不亲近最好,这些年我都为此庆幸。”蒋氏的话说出口,才觉出言语容易让人想偏,低低地加一句,“那些孩子实在是要不得,连我都百般瞧不上,你就想吧。”
  君若逸出轻快的笑声,“今儿瞧见了两个,我也庆幸哥哥与他们并无情分。”
  “采薇倒也罢了,比月霖小几个月,而且是内外相隔,月霖平时眼不见为净即可,月浩从小就不是东西,偏生二太太还引以为荣,说什么男孩子就该能言善道,家族长子就该对手足发号施令。实际上呢?她儿子只是个窝里横,到了外头形同鼠辈。”
  君若听了这一番话,转头认真地凝了蒋氏一眼,“您这不是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的?既然看得这样通透,拿捏把柄与之斡旋并不难,却没起过那等心思……您啊,忒懒了些。”
  蒋氏忍俊不禁,“真会给我找借口,那我就顺着你往下说,日后尽力戒了这份儿懒。”
  “这话值一杯酒,晚间您好歹跟我们喝点儿,成吗?”
  “成。”蒋氏忙里偷闲地笑望君若一眼,心里想着,琳伊若是能学到这孩子十中之一的优点,也不至于……
  她闭了闭眼,迅速遏制住思绪。
  先前的十六年,她就是不懂得克制,一再陷入对女儿牵挂而生的消沉心绪,才一步步无意识地毁了女儿,也伤了月霖。
  半生已过,不能一错再错。
  当初她最先做的选择是必须有个儿子,从而有了月霖。那么到如今,她最先该最好的,是孀居的顾大太太。
  -
  当晚,三兄弟来到内宅请安,和蒋氏、君若一起吃年夜饭。
  菜肴很是丰盛:居中一道清蒸大虾,围绕旁边的是荷叶鸡、八宝鸭、骨酥鱼、水晶肘和素炒肉炒凉拌的菜。
  必不可少的亦是压轴的,自然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有四个容颜昳丽气质不同的孩子在侧,蒋氏越看越是欢喜,正如对君若承诺的那样,适量地喝了些酒。
  论酒量,她是哪一个孩子都比不过,瞧着他们吃到七分饱、喝酒才刚开了个头的架势,笑着吃了几个饺子,回避到里间之前放下话:“你们只管由着性子谈笑喝酒,散得越晚越好,我只等着明早给你们发压岁钱。”
  顾月霖笑道:“娘真得早点儿歇下,抓紧眠一眠,子时左右,我要跟这仨活宝要放烟花爆竹,得闹腾好一阵子。”
  “过年了,你们怎么高兴怎么来。”蒋氏轻轻拍一拍他的肩,款步离席。
  过年了,消遣也不过吃吃喝喝小赌怡情。
  因是在内宅,很多话便是不便提及,四个骨子里都有些离经叛道的,一本正经地玩儿起了飞花令,倒也尽兴得很。
  到了子时,内宅仆妇前来拜年。
  四个人心绪愉悦地送出一个个红包。等到了外院,情形亦然。
  发完红包,四个人燃放烟花爆竹。
  空中璀璨绮丽的光火与地上的清冷、雪色形成反差极差但也极美的画卷。
  有一刻,顾月霖静止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致,刻画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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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竹园这边请安拜年,主仆俱是自得其乐。
  不*论主家、客人,各有各的烦扰,这是一定的,但都有着一份从容。包括蒋氏。
  仆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自然也有自己的烦心事,但是他们深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道理。在一场百年不遇的天灾中毫发无损,且过得分外闲适安逸,这已是京城绝大多数人都不可得的福分,到了这一日,心中唯有庆幸、感恩和对未来满满的信心。
  自初一到初九,兄妹四个面上俱是云淡风轻,实则密切关注着城里的风吹草动。
  他们得知,今年进宫给皇帝皇后请安的朝臣和内外命妇,只有往年的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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