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明白,但是,你真没希望过,有个姐姐么?”
  “我多年来希望有个妹妹,如今,已是心愿得偿。”顾月霖想到了君若,笑容变得很柔软。
  在他臆想中的妹妹,就是她那个平时乖巧偶尔嘚瑟偶然锋芒毕露的样子。需要他帮助,需要他叮嘱,而她也牵挂着他,关心着他。这不是需要什么诱因、前提而生的缘分。
  魏琳琅闻言并无失落,反倒心头一动,目光流转,“不管怎么说,我不能把你当外人,那女孩子可是君若?昨儿恰好在路上瞧见了她。”
  顾月霖神色坦然:“是。我估量着你们会在路上碰上,不然也不会提及。横竖在我心里,只要她不平白发疯,我就会把她当妹妹,一辈子尽力扶持。”
  “我晓得,很为你高兴,真的。”魏琳琅的笑容温暖又惆怅,“只恨我们无缘做手足。”
  “便是你我想做异姓姐弟,令尊、令妹、家母也无意成全。”顾月霖看着她,“昨日你才说,令妹被禁足,今日却随你来了竹园。想来是令尊允许,且已答应令妹听来荒唐却于魏家有益的条件。”
  “……”魏琳琅无法否认,“要不要我先说给你听?”
  “不用。”顾月霖神色温和,“我倒是想不出,有什么是我接不住的路数。”
  第33章 “我看起来像收捡破烂儿的?”
  魏琳琅一笑,说起别的:“昨日钦天监三个人到皇上面前,当真是死谏的架势,咬定下月上旬将有百年不遇的雪灾。皇上跟他们磨烦了一阵,唤重臣到御书房商议,家父到今早才回府,我听着他的话音儿,皇上是宁可信其有的意思,已经和沈侯爷、兵部、吏部、户部商议着调兵遣将清点粮仓。你怎么看?”
  “皇上圣明。”顾月霖道。
  魏琳琅莞尔,“说点儿正经的。”
  跟她,顾月霖只能摆客观的分析:“古来三年一小灾,十二年一大灾。而自皇上登基至今,年月委实不短了,大局上都算得风调雨顺,近十余年更是格外清泰。”
  魏琳琅敛容道:“所以,只算年头,也到了不安生的年月。”
  “但愿不会。”
  “可沈府、顾府,甚至李进之、君家,都在筹备种种所需,你这边亦如此。”魏琳琅道。
  “真是消息灵通。”
  “哪儿啊,最近现打听的,起初一头雾水,现下倒明白了你们的用意。”魏琳琅琢磨一阵,“三五日够不够安排妥当?”
  “你没问题,本就善持家。”要不然,魏阁老也不会让长女主持中馈。
  “但愿吧,只是少不得有下人捞油水。”魏琳琅有些无奈,“跟硕鼠似的,逮住机会就往自己的腰包里倒腾好处,可我只是打算盘合账的架势唬人,根本不晓得物价。”
  顾月霖微笑,转到书案前,拿起一叠纸张,折回来递给她,“我们这种门第所需的东西价格,你瞧瞧。”
  “什么叫你们这种门第?”魏琳琅嗔道,“谁不是吃五谷杂粮过活?魏家也从不是富裕的门第,急用钱时有人肯借来周转罢了。”匆匆看过两页,将纸张捏紧,“能不能借给我?不行的话,我在你这儿抄录一份。”
  “送你了。”亲自经手的,何况又已记录、誊录过几份,想让顾月霖忘记都难。
  魏琳琅欠了欠身,眼中有着切实的感激,“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你跟魏家下人又跟我没过节。”
  魏琳琅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细瞧他一眼,“一副谪仙的样貌气度,却要做这些俗的掉渣的事,你这日子委实不轻松。”
  顾月霖失笑,“没有的事,我本来就俗得很。”
  魏琳琅却很是唏嘘,唏嘘完愈发讨厌蒋氏。
  两人山南海北地聊了许久,蒋氏和魏家二小姐琳伊相形而来。
  正如顾月霖所听闻的,魏琳伊生得与蒋氏有八分相像,而那两分不像,是各自不讨喜的气质带来。蒋氏已经没气质可言,活脱脱怨妇的德行,魏琳伊始终低垂着头,言行间莫名显得畏畏缩缩。
  蒋氏面色很不好,瞧着顾月霖,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低声告诉魏琳伊:“那就是顾月霖。”
  魏琳伊飞快地抬头看了顾月霖一眼,稍稍一愣,上前屈膝行礼,“见过顾公子。”
  “你是何人?”顾月霖语声散漫,“魏阁老次女么?”
  魏琳伊顿了顿,低声反问:“那么,公子真是顾家四少爷?”
  “我自然是。”顾月霖似笑非笑,“家父病故多年,生前却为我殚精竭虑,到如今都在护佑我,替我保管着顾家长房的产业,而他发妻若离开,也要遵从他的决定,把陪嫁产业悉数给我。”
  蒋氏气得眼前直冒金星,踉跄一步,由绿珠扶着落座。
  魏琳琅听了,先是想笑,下一刻便是满心不忍:这清风皓月般的少年人,到底被蒋氏气到了什么份儿上,才能毫无顾忌地说起这些?
  魏琳伊哽住,片刻后才能做声:“我有要事与公子商议。”语毕,瞥了魏琳琅一眼。
  顾月霖只吩咐辛夷景天:“将不相干的下人遣出去。”
  辛夷景天称是,笑面虎似的,把蒋氏和魏琳伊身侧的丫鬟打发出门,折回来侍立在门口。
  魏琳琅也摆手遣了身边随侍的。
  魏琳伊仍旧介意魏琳琅在场,盯着对方,对顾月霖道:“公子有所不知,此时不便有局外人在场。”
  顾月霖不以为然,“这话说的,好像我跟你同在局中似的。”
  魏琳伊无法,垂首盯了脚尖一阵子,抿了抿干燥的唇,“不论你承认与否,我娘对你有十六年的养育之恩,这份恩情,你该不该报答?该不该为她解燃眉之急?”
  顾月霖道:“我跟你说不着这些。有事直说,没事我送客。”
  魏琳伊又低下头去。
  辛夷景天瞧着就上火,给自己找事做分散火气,分别给顾月霖、魏琳琅换了一盏茶。
  “眼下对于两家来说,最好的杜绝隐忧的法子,是联姻。”魏琳伊说。
  顾月霖换了个闲散的坐姿,“怎么,魏阁老又想娶顾大太太了?”
  蒋氏气得险些没脉。
  “不是。”魏琳伊声音更轻,“是你我成亲,如此一来,我能长久地承欢膝下,报答生恩。”
  顾月霖眸子危险地眯了眯,“我看起来像捡破烂儿的?”
  “顾月霖!”蒋氏忍无可忍,“我劝你适可而止,这是魏阁老的意思,由不得你想不想,他多的是法子让你认命……”
  魏琳琅哈一声冷笑,“顾大太太怎么像是比我更了解家父似的?家父也只敢说试试,你倒替他把话说满了。”顿一顿,明眸闪着嫌恶看住魏琳伊,红唇轻启,“果然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全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谁知魏琳伊充耳未闻,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匕首出窍,闪着森森寒光,锋刃抵在她颈间。
  “公子今日若不答应,不肯成全我对生身母亲的孝心,那我也不需再活着了!”魏琳伊说,语声平添几分沙哑。
  “琳伊!”蒋氏迈步上前。
  魏琳伊迅速退后,“娘,您别管。”
  魏琳琅抿唇,想起身溜出去,唤自己那名身手上乘的丫鬟进来。
  她是恨不得魏琳伊咔嚓死了给她清净,但这是竹园,出了人命总归对顾月霖没有任何好处。
  心念转动间,就见从顾月霖的方向飞出一个小物件儿,下一刻便听到了魏琳伊的失声痛呼,与此同时,匕首落地,人亦倒在地上。
  辛夷即刻飞身过去,拿起匕首信手抛给景天。
  魏琳伊近前,有一枚铜钱。
  魏琳琅费了些时间才明白:顾月霖只是用铜钱击中了魏琳伊的手腕,便阻止了她寻死的这一出。
  顾月霖喝了一口茶,视线凉凉地落在魏琳伊面上,“还想怎么死?我长长见识。”
  魏琳伊捂着脸低泣起来。
  “孽障!早晚我要将你告上公堂!”蒋氏恨得几欲发狂,可除了色厉内荏,再不敢做什么。
  “也就是说,你想让她死?”顾月霖一抬手,“我瞧着她这德行,掐死比较合适,您来,我绝不拦着。”
  “……”
  魏琳琅拍抚着心口,已说不清自己是何心绪。
  “辛夷景天。”顾月霖唤道。
  “在!”
  “将这两个人拎回内宅,请尧妈妈费心教导,让她们明白何为规矩。”
  “是!”
  母女两个一听,登时哭闹起来。
  辛夷景天早就憋了一肚子气,当下毫不手软,一人一记手刀让她们昏了过去,继而真就拎麻袋似的把人拎出了门。
  “魏大小姐。”顾月霖转头望着魏琳琅,眼神、语气不含任何情绪,却带给对方莫大的压迫感。
  魏琳琅敛容端色,“公子有何指教?”
  “令尊教女无方,似也无意管教,我愿意代劳,要将魏二小姐留在竹园一段时日,直到魏府以温氏将之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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