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顾月霖喜出望外,哪有不接受的可能。辛夷、景天也随着他习武,同时和他保持一致地瞒着家里。
后来顾月霖曾经试探过母亲的态度,撒谎说沈星予偶尔指点他习武,获益匪浅。
蒋氏说偶尔为之倒是无妨,当做一如蹴鞠的消遣就得了,可别沉迷其中,毕竟朝廷不举办武举。
他满口答应,想着等金榜题名或屡试不中后再告知母亲也不迟,她不接受也没用了。
在蒋氏几个忠仆的印象中,顾月霖已算是文武双全,毕竟年幼时的拳脚师傅对他赞不绝口,说仅凭三二年学到的,已远胜寻常成年的习武之人。
这两日顾月霖心绪紊乱,偶尔会忘记刻意加重脚步。
成安的反应太值得玩味。
其一,成安也是习武之人,不然看不出其中深浅,至多是被吓一跳;
其二,成安那份恐惧的流露,意味的很可能是做过或准备做亏心事,正是习武之人迟早会察觉的。
心里思忖的再多,顾月霖也不会与蒋氏提及只言片语,正如瞒着她要回那些产业。
横竖说不说都一样,母亲的态度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横竖那些疑问得不到与以往不同的答案,要是想告诉他,近几日就是最好的时机,母亲压根儿没那个意思。
不问,不代表无所作为。
顾月霖唤来景天,“外院需要添的一应人手,你来张罗,内宅也添几个等级不同的仆妇。去禀明太太,说你有这方面的门路,我已同意。”
景天还真有门路,立刻道:“落下伤病改行的镖师趟子手行不行?小的有两个亲戚是走镖的,认识一些我提及的这种男女,只求安稳过活,能糊口就成。”
“太好了。”顾月霖被提醒,欣然颔首,又推心置腹,“我要你办这事儿,是为了对家中一切了如指掌,你瞧着合适的便提点几句。傻子都看得出,太太是老老实实坐家里都能被折辱的做派,动辄离开家门的闹剧,我再不想经历。”
景天不好接话,却是认同的神色。
顾月霖拿给景天五十两,“抓紧行事,过得实在窘迫的当下给些贴补。曾走镖的人,例银或许要酌情加一些,别忘了跟太太说明这一点。”
“是!”
景天禀明蒋氏后,策马去了城里。
顾月霖换了个懒散的姿势,倚着座椅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子,蒋氏进门来,见儿子长腿搁在案上,不由蹙眉,“累了就到卧房歇息,这样怎么成?”
“醒醒神罢了。”顾月霖正身坐好。
蒋氏没落座,瞧了瞧案上散落着的账册、清单,叹一口气,“这类事你跟周全仔细交待一番,他也能替你办,你的时间应该用来读书,不是说萧先生给你布置了功课么?”
“静不下心来。”顾月霖愈发烦躁。
“越是静不下心的时候,越要逼着自己学,不然……”
顾月霖打断母亲的老生常谈:“如果是来竹园当日的情形,我每日满脑子想的只能是变卖哪些东西,能不能拉下脸找星予接济,还读什么书?”
蒋氏哽住,“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可浑浑噩噩过了那么多年,真忘了怎样硬气地行事。”
“算了,您过来是——”
蒋氏道出来意:“不是说让我添置人手么?我和赵妈妈已经商量好了,她推荐了几个适合在外院当差的人,明日就能过来,你怎么转头交给景天办这差事?他年岁小,弄些不三不四的人到家里可怎么办?”
“赵妈妈推荐的是什么人?”
“有顾家的,再就是她的亲戚……”
“不行。”
蒋氏愣住,因为儿子言行不对劲,目露困惑。
“不行。”顾月霖强调,“辛夷、景天的能力不输于周全成安,找的人绝对可靠,您不必担心。”
“你的看法而已,我可不是这么想。”
“赵妈妈之所以服侍您这么多年,是因为年纪轻轻丧夫,婆家娘家都容不下她。她哪儿来的亲戚?那种亲戚有可靠的人?是我记错了,还是谁说谎了?”
“……你到底怎么了?因为何事不痛快?”
“您怎么不回答我问的事情?”顾月霖唇角微扬,仍是温润如玉的面目,一瞬不瞬地凝着蒋氏,“认为我不记得年幼时的见闻?外院有周全成安两个深藏不漏的,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放心景天的眼光有什么不对?”
“不是我想说什么,是您该对我说些什么。”顾月霖说,“我不想等太久。”
“你长大了,是我多虑了。”蒋氏轻飘飘地抛下这句话,转身出门。
说了这么多,正面回答一句也无。正因此,顾月霖愈发确定种种推测,庆幸招揽自己的人手的决定。
不论顾家拿捏着母亲什么把柄,都不足以构成顾家与长房对峙的局面,那就没什么。
要在同一屋檐下闷着的日子不短,顾月霖有足够的耐心抽丝剥茧。
“少爷。”门外传来刘槐的声音。
“进来说话。”
刘槐显得喜气洋洋的,行礼后先夸赞这园子,“厨房格局再好不过,小的能想到的用得着的家什居然全有,我们三个是打死也不想换地儿了,何时少爷觉着哪里不妥,定要及时训诫,省得我们哭着喊着的不要工钱也要留下。”
顾月霖莞尔,心情终于好了几分,“鱼禽肉蛋等等食材的价格,你一定如数家珍,坐下,与我仔细盘算一番。”
第14章 “都说为母则刚,人家是为母则窝囊。”
刘槐愈发欢喜,“小的揣摩着,您意思是多存一些过冬的粮米食材?”
“的确。”这种话题,顾月霖只能照搬虚虚实实的套路,“庄子上每隔三五日送来平日所需,到下月上旬为止。一来相隔甚远,二来那边的管事算得太太与我的恩人,我们不希望他太辛苦。”
刘槐释然,“这儿离城里的路也不近,要说不足之处,恐怕只此一点。”说着双眼一亮,“少爷,小的听说后花园等于闲置,能不能选个合适的所在,找些蔬菜种子,弄个小菜园?”
顾月霖哈哈地笑起来,“你总是比主家事儿还多,我真明白你们为什么闲那么久了。”
刘槐也笑,“好些人一听我们说这说那,就觉得我们事儿精,放到厨房一准儿跟人掐架,自是当即否掉。”
“所以,你们师徒三个与竹园有缘。”顾月霖说回先前的事,“往后常住这里的人不会少,你掂量着买些种子,弄个小菜园,我不懂那些,忙的时候拨人手给你。”
“多谢少爷!”刘槐拱手道谢,随即一拍额头,规规矩矩坐好,“食材的事,您吩咐。”
“比方说,我们要足不出户半年左右,每日仍旧能吃上鱼禽蛋肉,会不会很难?”
刘槐洁净的双手交叠在一起,边思索边道:“冬天上冻后,食材妥善处理,存放的时日比其他季节长。
“肉类可以腌制、灌肉肠,法子很多。其他的大同小异。
“总而言之,留一部分吃新鲜的,余下的腌制。”
顾月霖颔首,“蔬菜也是一个道理。”
“没错,像大葱、大白菜,能放一整个冬季,红薯之类放地窖里,时间更久。”
聊的越多,顾月霖对饭食的担心越少,他亲自给刘槐续了一杯茶,“先从购置肉类说起,你怎么打算的?”
刘槐报价给他听:“时下猪肉一斤二十文,牛肉、羊肉一斤十五文;整鸡一只四十文的为宜,整鸭三十文,整鹅二十文。”顿了顿,“猪牛羊也有整个儿的。”
“只说你,是买整的还是论斤买更好?”
“当然是整的好,论斤买得分门别类。您想啊,要全是一种肉,那能做的菜就那么几种。”
“那就买整个儿的。”顾月霖示意他说价格。
“牛一头八两上下,三十斤羊五钱银子,猪一头一两五钱。这三者的斤两相差悬殊,价格听起来就差很多。”
顾月霖嗯了一声,“你说的这种牛得五百来斤。我是这么打算的,到下个月十五之前,陆续买回两头牛、四只羊、八头猪。”
刘槐会意,“一边腌制一边买,到十五那天买回来的,天气已经很冷,可以吃一阵新鲜的。”
“说的这些大概三十两,腌制需要不少调料,论斤买都不比肉便宜。”顾月霖取出五十两给他,“你先用着,不够了我再给你。”
刘槐讶然,“这……不用经过周管事?”
“不用,我主张的事情走我的账。”
“那小的单记一笔账给您过目。”刘槐说,“其他的就照猪牛羊的章程,给您列个价格明细单子?”
“再好不过。”顾月霖拉开抽屉,抛给他一个账本,“有没有纸笔?”
“有有有!”刘槐告退。来时高兴,出门时简直是心花怒放。
刘槐的脾性之于一同当差的人,可能是小小的灾难,之于顾月霖却是难得,他一向喜欢与有趣的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