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银子与黄金的兑换值,轻易不会有浮动,但凡有了,便是世情有了莫大的变动。
  顾月霖目前不需顾虑那些,只是图银票用起来方便。
  按照昨日与母亲说定的,他和成安去炭市街购置了柳柴炭、木炭、白炭、好木柴。
  铺子里的掌柜自然要唤人手送到竹园,因数量着实不小,主动免了脚价。
  粮米方面,要等见过蒋氏陪嫁的庄子上的管事再行斟酌,顾月霖转了几个布庄,问了问棉花、棉布的价格,最终前往自家租出去开了布庄的那个铺子。
  好歹有着租赁的关系,要是掌柜的人品还行,不妨关照一下他的生意。
  进到铺子里,顾月霖并没自报家门,只是找掌柜的询问价格。
  掌柜的是四十来岁的男子,身形高大,胖胖的,乍一看让人觉得不好惹,可是说话十分爽快,笑容分外和善,只片刻就叫人忘记初见他的感觉。
  顾月霖对这人挺有好感的。
  掌柜的如数家珍地回答顾月霖的问题:“弹好的熟棉一斤七十文,棉线一斤一百文,粗棉布三百文一匹,细棉布三百三十五文一匹。”
  价格与别家一样,顾月霖唤赵妈妈看质量。这种事,他有心亲力亲为也不行,这种眼光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赵妈妈用心看过,笑眯眯地对他轻轻点头。
  顾月霖迅速盘算一下,道:“我要三百斤熟棉,棉线十斤,粗棉布一百匹,细棉布一百匹。”
  掌柜的讶然,目露惊喜,随即一刻不耽误地拿过算盘,边拨算珠边道:“三百斤熟棉是二十一两银子,十斤棉线一两,粗棉布一百匹三十两,细棉布一百匹三十三两五钱,一共是八十五两五钱,得嘞,您给我八十五两,外带送到您府上,行么?”
  赵妈妈微不可见地对顾月霖点了点头,示意讲价的余地也就这么大。
  顾月霖本就没讲价的打算,见状一笑,取出出荷包付账,说了竹园的位置,“脚程不算近,您送过去为不为难?”
  “不为难。”掌柜的笑道,“在城里一些地方,要绕来绕去地走上大半天,算脚程不比您家离这儿近。”
  “那就成,装上车跟着我的马车走就行。”
  “好嘞!”
  和来时一样,赵妈妈和顾月霖一起坐在马车上,全程笑眯眯的。
  顾月霖道:“我娘说,做棉衣的话,一个人用二斤上下的棉花,我没记错吧?”
  赵妈妈应道:“少爷没记错,男子用的稍微多一些,女子用的稍微少一些,平均就是这个数。”顿了顿,终是没忍住,问,“您怎么买这么多?家里上上下下全算上,现在也就十多个人。”
  顾月霖如实道:“往后要添些人,还有庄子上、铺子里的,背不住还要接济人。”
  赵妈妈的回应是:“那奴婢可得跟红翡、绿珠抓紧做棉衣。”她对自家太太和公子从来是无条件地信任。
  顾月霖一笑,“真要辛苦你们一阵了。”
  这时,赶车的成安扬声道:“少爷,您刚刚说要添些人,要不要厨子?”
  在顾家的时候,饭食一概由府里的大厨房供应,各房头小厨房的用处,不过是常备着热水,做些点心,遇到自己房里值得庆贺的事,才会买菜肉果蔬,擅厨艺的仆妇下厨。
  如今在竹园,是蒋氏、赵妈妈、两个大丫鬟轮班做饭菜。
  成安了解这情况,为此有这一问。
  顾月霖道:“你有合适的人手想推荐?”
  “是。”成安道,“我有个发小,以前在一个饭馆做主厨,收了两个小徒弟。早在今年初,饭馆倒了,师徒三个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一般都是只要我那发小,那两个徒弟没地儿安置。”
  “厨艺怎么样?”
  “厨艺不敢说一流,小的只能保证绝对不比太太和赵妈妈逊色。以前在顾府,小的推荐也没用,到眼下记起了这一茬。”
  顾月霖道:“你得了空就去唤他们到竹园,让太太看看怎么样,太太觉得行就留下。”
  “是!”
  布庄送东西的车一直跟在后面,随行到竹园,由赵妈妈引着去了内宅。
  顾月霖长期居住的书房院、蒋氏的正房已经换上了明瓦。
  布庄的人离开后,辛夷已睡了一觉,精神抖擞地跟顾月霖讨差事。
  顾月霖吩咐他几句,去找母亲说话,先报账,“出去这一趟,花了三百四十五两。炭和柴说好了,申时左右送过来。”
  蒋氏颔首,“有什么感触?”
  “觉得银子其实挺禁花的。”
  蒋氏笑出声来。
  第9章 预想了各类情形,独没料到这一种
  顾月霖说了厨子的事,又叮嘱道:“明日起,您不妨找几个女工好的,小丫鬟、粗使的婆子小厮也添一些。宅子这么大,只凭眼下这些人,时间长了忙不过来,他们原也不是洒扫的差事。”
  蒋氏满口应下,“的确得抓紧添齐人手。”
  顾月霖取出兑换的银票,要分出一半给母亲。
  蒋氏执意不要,“你也说了,银子禁花的很,我手里现在有一千多两,添置东西也不过是零打碎敲的。何时手头紧了,自然会问你拿。”她把银票放回荷包,塞回儿子手里,“钱财又跑不了,我图的只是现在这样,心里有底。”
  顾月霖拗不过,“等会儿我给周全一千两,留作里外一应开销。”
  “应该如此。”
  又说了一阵子体己话,顾月霖回到外院书房,找到周全,将能想到的一应事情安排下去。
  周全一一记在心里,收拾出账房,选了几个地方做存放柴炭的库房。
  银子的事,他没问,笃定蒋家那边已故的夫妻有先见之明,给女儿外孙留下的绝不仅仅是明面上的产业,况且,就算没留别的,如今的家当足够丰衣足食。
  等到炭、柴相继送到,周全有片刻傻眼,这才仔细看了看顾月霖给他的票据上的数量。
  两相里核对过票据,准备卸车。
  运送炭、柴的人手不少,周全依着顾月霖交代的,给了每人五十文钱,请他们帮忙送进相应的地方。
  那些人是雇工,平均每天赚三四十文而已,皆是眉开眼笑地应下。做惯做熟的事,又有趁手的工具,手脚分外麻利。
  -
  沈星予回到付侯府,找父亲说话。
  长兴侯沈瓒任职京卫指挥使,这两日都是上午到端王府点个卯,就回家闲待着。
  见到爱子,沈瓒抛下手里的鱼食,擦净手,坐到软塌上,“月霖那边的事告一段落了?”
  他见顾月霖的次数数得过来,却没少看那少年人写的文章,打心底喜欢。
  “顾家那边的事,只能到此为止。”沈星予在父亲近前落座,从下人手里接过热茶,摆手遣了。
  “分家目前来说不可能。”沈瓒分析道,“那些混帐没把事情做绝,是存着来日月霖光宗耀祖重振门楣的希望。就算他那三个混帐叔父张罗,族里也绝不会答应。”
  “的确。”沈星予深凝着父亲,“而且如今也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月霖有另外要着手的事。”
  “哦?何事?”沈瓒端正了神色。
  “月霖的母亲出自曾经荣耀至极的蒋家,您可知情?”
  “自然知情。蒋昭之后的蒋家人,我如数家珍。”
  沈星予目光微闪,“蒋昭之后的蒋家人,你这说辞是无心,还是——”
  “蒋昭在家族辈分大,论岁数,同辈人都比他大一大截。他终生不曾娶妻生子,所在的那一支,他是最后一个。”沈瓒迅速算了算,接道,“就算蒋昭依然在世,如今也不过六十多岁,比月霖的外祖父年长十来岁而已。”
  沈星予缓缓颔首,脑筋飞快地转起来,“也就是说,他享年不过四五十岁?”
  “四十多岁便走了。”沈瓒情绪明显有些低落。
  “您对他老人家像是所知不少,月霖所知的都不多。”
  “我不是曾在金吾卫当差几年么?皇上有两年经常念叨他。”
  “是么?”这倒是沈星予从不知情更没想到的。
  “皇上生平一大恨事,便是没得到蒋昭襄助。”沈瓒不知想到了什么,微笑起来,“皇上还是储君的时候,蒋昭辞官致仕,皇上拼了命地阻拦,也没拦下。蒋昭跟他说,您会有惊无险地继承大统,在位时长三十六年。”
  沈星予颈子一梗。
  皇帝一般都是难违天命见阎王的时候才会离开宝座,蒋昭这摆明了是早早给皇帝算了寿数。
  沈瓒笑意略略加深,“有几年皇上每逢年节就会叹气,说又实打实地没了一年寿命,把不知原委的宫人吓得什么似的。”
  沈星予莞尔。
  “得了闲再跟你说那位奇才的事。你到底想说什么?这给你带的,扯出去八十里远。”
  沈星予敛容正色,“最近月霖所经历的那些事,早有人给过警示了。他高堂收到一封落款是蒋家前人的信件,信中说了她与月霖今明两年要遇到的大事,到如今,自此番回京到端王之死,桩桩件件无不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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