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秦愫闻言,笑而不语。老父亲还没有瘸到不良于行的地步,她心知肚明。天下只能有一
  个国军,秦家也只能有一个话事人。
  秦愫扫视三位哥哥弟弟。大哥秦毅忠厚老实,三弟秦业毕恭毕敬,四弟秦牧眼神飘忽略带惧怕。进入了秦府,仆从退散。只有一家子骨肉至亲。秦愫没有急着去探望父亲,她很有耐心,望着秦牧,笑微微地说道:“四弟怎么不敢瞧我?”
  秦牧下意识退了半步,像是见了老虎。
  秦愫走到他跟前,伸手触碰他头顶上的紫金冠,“听说你在外头吹嘘,咱们家要当皇帝了。”
  秦毅和秦业都望向秦牧。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秦家上下都有人盯着,水深火热。
  秦牧慌忙道:“我、我没说。”
  “怕什么,这又没有外人。”秦愫拉着他的手,到一旁座椅坐下,像个温柔亲和的大姐姐。她与弟弟闲话家常,热络道:“告诉姐姐,你觉得谁该做皇帝?”
  秦牧在她的注视下头皮发麻,道:“我不知道。”
  秦愫道:“你知道的,不然怎么会在外头大放厥词呢。”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秦牧心提到了嗓子眼。
  秦三公子秦业开口打破僵局,道:“我已训诫过四弟,命他日后谨言慎行。他不敢了。”
  “我在跟他说话。”
  秦愫对秦业的话不置可否,慢条斯理道:“四弟,回答我的问题。”
  秦牧绞尽脑汁回答道:“太子。”
  秦愫含笑道:“太子不会活着回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心思浮动。有些话放到台面上说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秦愫向来谨慎,可现在已经无所顾忌。她敢乘坐御撵,用天子服制。位极人臣或者母仪天下都不是她的目标。自从她亲手砍死皇帝后,她就只有一条路可走。秦愫想要从秦家最蠢的小公子嘴里,问出个惊世骇俗的答案,道:“我说的是秦家人,谁来当皇帝?”
  秦牧被逼得无路可退,屏住呼吸,战战兢兢道:“是、是爹。”
  “爹老了。”秦愫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秦牧猛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在家中,素来说不上话,是个只知放鹰逐犬的纨绔。秦家发生的重大变故他看在眼里,身处漩涡中心,岂能置身事外。
  秦愫道:“你那帮狐朋狗友不是说,爹老了,坐不了几年皇位。你是你爹最疼爱的小儿子,你比你大哥三哥更有资格做太子,将来应该你当皇帝,给他们封大官。是不是这么说的?”
  “不……”秦牧眼里颤动着惊恐光芒。他们私下说的话,怎么会传到秦愫耳中。
  “你封了两个骠骑将军,一个宰相。”秦愫对他的所作所为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封了两个妓女当贵妃,是不是?你还点名道姓要昭阳公主柳茹做你的**玩物。”
  她话音波澜不惊,听起来却压迫十足。
  秦牧倍感惶恐,被阴霾笼罩。他忽然喘不过气来,感觉自己从未离死亡如此近过,道:“不不,我喝醉了!我乱说的!”
  秦愫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她抬起手,侍女端着托盘,盘中盛放着黄帛和玉玺,笔墨齐全。秦业目光迥异,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秦牧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万个恐慌。秦愫却气定神闲,道:“玉玺姐姐带来了。你写吧,写了就是圣旨,姐姐给你研磨。”
  她挽起袖子,洗净了纤纤玉手。亲自将朱笔奉给秦牧。
  秦牧连连后退,脸色唰得白了下去。
  他怎么敢伸手去拿那支笔。
  秦愫一本正经道:“写啊。”
  秦牧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愫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敢封官,怎么不敢写呢?”
  秦牧道:“我喝醉了,我不记得了,我真的什么不知道。”
  “你不写叫人家怎么办?”
  “都是他们蒙我的,诓我的。二姐,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他们故意离间我们秦家人,我是你亲弟弟,”秦牧欲哭无泪。他太了解秦愫的手段了,这是在逼他去死。他慌不择路直接跪下,哭得满脸鼻涕泡,“二姐,你原谅我。”
  “我知道四弟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秦牧忙道:“是他们冤枉我的。”
  “他们太坏了,故意离间我们姐弟。”秦愫抬了抬手,示意秦牧起身,别跪着,“起来吧,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秦牧劫后余生,用袖子抹了抹眼泪。
  外头进来几个人,抬着个箱子,血淋淋的。就这么撂在正厅中间,秦牧吓了一跳,闻到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这一切还没结束,秦愫不打算轻易饶恕他。他心惊胆战地望着脏污的黑木箱子,本能想要远离。
  秦愫道:“二姐送你的礼物,打开瞧瞧。”
  秦牧道:“那是什么?”
  秦愫道:“你的将军丞相和贵妃们。”
  秦牧毛骨悚然,大脑一片空白。箱子里装不下这么多人,很难想象,是怎么填进去的。血腥味蔓延在整个大厅内,他浑身冷汗直流,一动不动。
  秦愫道:“去打开。”
  秦牧道:“不,我不要。”
  秦愫摇了摇头,道:“一直以来,你都很任性,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伴随她话音落下,两个侍从拖着秦牧,把他强行架到箱子前。秦牧像死猪一样扑腾,无人为他伸出援手。秦毅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秦业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压下千般不忍。正厅内回荡着秦牧的嚎叫声。侍从掰着他的手,打开箱子,执行秦愫的命令。
  秦牧的手指几乎掰断。箱子一开,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他的叫声戛然而止,扭过头,呕吐起来。他边吐边哭。脸色难看得像个死人,连滚带爬爬到秦愫面前,道:“二姐,我错了,你别杀我。”
  秦愫抬脚踢开他的脸,道:“我怎么会杀你呢,我的好弟弟。”
  秦牧抱住她的腿,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秦愫盯着他扭曲面容,神色略带嫌恶,侍从立即拖走秦牧。他疯疯癫癫的,又喊又叫,哭得歇斯底里。被侍从强行带走。叫声经久不觉,那口黑木箱子还敞开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弥漫着腐肉的气息,尖锐如针。
  漫长沉默后,秦愫抬起眼,望向了秦毅和秦业。秦毅面无表情。秦业终于没忍住,开口道:“留他一条命,我保证,他再也不会乱说话了。”
  秦愫嗤笑道:“你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
  秦业重情,下不了狠手,那毕竟是他们同父异母的弟弟。秦牧自幼被小娘惯坏了,在外头肆意妄为,给秦家添了很多麻烦。秦愫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业会想办法给他兜住,但现在,已经到了见血的阶段,兜不住了。
  秦愫缓缓道:“他知道太多,落到别人手里,会变成刺向我们的刀。”
  秦业心神猛然震动。这是秦愫当日质问他为何逼死雪千山,他自我辩驳的话语。如今螺旋镖飞回来,见血封喉。秦业哽塞难言,喉头涌现腥甜而苦涩。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在二姐姐心里,雪千山如此重要,比弟弟更重要。难以形容的嫉恨让他咬牙切齿。只是一个蝶奴而已。
  “三弟,你说过的。”秦愫道:“你什么都愿意为我去做。”
  “我……”秦业不可置信地望向了秦愫。
  她逼他去了结秦牧,以报复他逼死雪千山。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愫的残忍可怕。他以为,至少他自己,能成为她手下留情的例外。现在秦愫给了他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没有例外,所有人都是她的工具。
  她的玩物。
  第122章 前嫌一家人,同室操戈,剑拔弩张。……
  正当秦业面如死灰。
  外头来了个人,打破僵局,通传道:“二小姐,老爷来了。”
  老爷子终于坐不住了。
  秦愫还以为,他能撑多久。
  儿子终究是老子的软肋。闹到这般田地,秦太尉想坐视不理,也不可能。
  秦太尉两鬓斑白。他身上武将气质偏重,一辈子征战沙场,脊背总是挺得很直。如今年岁上来,稍微有些驼背,面容也增添几分风霜。他黝黑面庞有几道白痕,是死里逃生留下来的伤疤。从阎王殿走过几回,穿戴盔甲,自带杀神气场。
  秦毅与秦业都让开路,喊道:“爹。”满堂内,唯有秦愫端坐不动,她注视着年迈的老父亲,道:“父亲大人腿脚不便,怎么出来了。”
  秦太尉扫视黑木箱子,方才秦牧的叫声,他也听到了。
  秦家此刻没有外人。秦太尉直视女儿的眼睛,道:“我若不来,你打算杀我几个儿子?”
  秦愫伸手倒了杯茶,道:“爹,我也是秦家人,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坐,喝杯茶。”她大摆鸿门宴,与秦太尉分庭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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