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恶鬼哭叫,穿透耳膜。撕心裂肺。
柳章从溃散的黑雾中跳出,落在地面上。漫天血雨。他修长的身影倒映在血泊里。除去那层渗人的杀意,显露出一层极冷极淡的气质。斯文体面,贵气逼人,像个握着笔杆子描绘花鸟的文士。恶鬼已死,大雾散去,唯独他一人站立。
江落推开门。她被恶鬼叫声吵醒。
大晚上的这是怎么了?
柳章身着宽松的墨绿色衣袍,朝她迎面走来。
江落以为自己在做梦,眨眨眼睛,道:“师父?”
柳章的剑尖滴着血。江落掐了自己一下,确定清醒,才迎上前。师父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她刚想说什么,柳章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穿过月门,走向隔壁。那是青禾住的地方。江落小跑跟上柳章,不知道他意欲何为,问道:“师父要做什么?”
柳章一言不发踹开房门。
青禾的身上符文流转,笼罩红色怨气。这里发生过一场邪恶献祭。
江落看了看柳章,又看了看青禾。青禾意识涣散,处于昏迷状态。
“师父,”江落见势态不妙,挡在二人中间,“有话好好说。”
“他以身献祭,”柳章用剑指着青禾,“引恶鬼杀人。”
“什么?”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江落扶起青禾,掐他人中,唤醒他。青禾缓慢睁开眼皮,“大王。”
江落看他状态有异,非同一般,冷声问:“你做了什么?”
青禾气若游丝道:“我不是故意的。”
还真是他干的!江落闻言,惊疑不定,“你为什么想杀人?”
青禾浑身战栗起来。他虚脱乏力,泣不成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柳章认得这个蜘蛛精,除夕夜他混进楚王府,与江落纠缠。柳章当时想杀了他,心慈手软留了他一命。谁知他还敢再来,险些对全府人犯下滔天大罪。妖精包藏祸心,大奸大恶。柳章岂能容他,威胁道:“你以死谢罪吧。”
青禾害怕起来,虚弱地缩到江落身后。他不想死。
江落握住柳章步步紧逼的长剑,试图为青禾求情,道:“师父,你饶他一回。”
柳章挥开她,意志不可更改,道:“让开。”
江落道:“师父不能杀他。”
“你想包庇他?”
“是,他是我的部下。”江落目光复杂地看了青禾一眼。她有她的行事原则,青禾并非奸邪之辈。今日青禾犯错,必然事出有因。柳章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给人定下死罪。江落岂能坐视不理,她郑重道:“无论他做错什么,都由我来承担。”
“他险些杀了所有人。”柳章被她黑白不分所触怒。
“师父不是及时出来阻止了吗?”
“若我没有呢,”柳章盯着江落,倒要看看她究竟如何分辨是非,怎样抉择,“这满府性命,和他相比,孰轻孰重?”
“师父不阻止,我会阻止,”江落努力找补说辞,“惨剧既未酿成,岂能作为罪证?”
“黑白不分,算我白教了你。”柳章对她的回答失望不已。
她还是刚来那样,自私无情,从未更改。妖王独断专行,行事只论亲疏远近,不论是非对错。人心都是肉长的。楚王府上下待她一片赤诚,却捂不化她的冷心冷肺。所有人都比不上她南荒那群妖精。
“我再说最后一遍,”柳章火冒三丈,道:“让开!”
“青禾受鬼魅蛊惑,杀人非他所愿,”江落没有看到青禾引来恶鬼,也没有看到楚王府血流成河。她只知道,柳章要当着她的面杀死青禾,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局面,语气也有些焦急,“师父为何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他心术不正,当杀。”柳章盖棺定论。
“我不准。”江落急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准。”江落一字一顿重复。她推开柳章的剑,眼神坚定,她被逼无奈道:“我不想忤逆师父,师父也别来忤逆我!南荒所有虫族,皆为我臣民。就算他们闯下弥天大祸,我不让他们死,谁也别想杀他们!”
“好,很好,”柳章怒极反笑。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她就是自私自利,黑白不分。多讽刺,这就是他耗尽心血养出来的好徒弟。柳章垂下目光,痛心无比,敛去眼中万般滞涩情绪,道:“今日要么他死,要么我们断绝师徒情分,你选吧。”
“师父为何要逼我?”江落难以置信。他又说那样无情的话。
“你既然决心做妖王,包庇邪祟。还叫我师父做什么。我教不了你。你大可随心所欲,回南荒继续做你的大王,没有再管束你。也不会有人逼你读书修行。想杀生便杀生,想娶多少房妻妾便娶多少房妻妾。终日碌碌到死,这下你该如愿了。”
“师父,别说这样的话,”江落打断他的话音,道:“我不想听。”
“你一辈子都不用再听了。”柳章摇摇晃晃转过身,再也不想看见她的脸。
江落心里一沉,她拉住柳章的手,急切道:“师父。”
柳章愤然挥开袖子:“别碰我。”
江落抓了空,手指颤动,道:“师父,你消消气。”
柳章头也不回,冷冷道:“趁我没有改变主意,带他滚,否则我一定杀了他。”
江路抱住柳章,双手圈着他的腰,不让走。柳章一根一根掰开江落的手指,将她反手推开,江落还想上前,被柳章用剑指着咽喉。她愣在那。剑尖划破她脖子,出了血。二人隔着门槛对视。柳章眼中毫无仁慈怜悯。他的厌恶深深刺痛了江落的心。
江落不知所措,望着柳章无情的脸,心口像是被剜去一块肉,喃喃道:“师父……”
柳章转身离去,走进月光中,再未回头。
“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师父……”
江落站在门内,丢了魂魄一般。
柳章的背影消失在视野深处。师徒二人,形同陌路。
第107章 心事“师弟怎么受了内伤?”
房间里堆满的花已经全部枯死。
江落独自坐在床头。
她上回看着话本,在这等傅溶,等到睡着傅溶也没有来,这间屋子一直空着。柳章赶她走。她带青禾来此落脚,狼狈得像是丧家之犬。柳章意志坚决,他说会杀青禾,一定不是开玩笑的。江落想要保住青禾,只能离开楚王府。
江落把花盆踢得东倒西歪,仰身躺在床上。话本子掉落在地,她没捡,就这么躺了大半天。青禾推门而入,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水,走向江落。
他自知有罪,连累了大王,心中自责不已。大王竟然为了他与那个人决裂。青禾心中五味杂陈。青禾蹲在她面前,双手奉上热水,道:“大王,喝点水吧。”
江落缓缓坐起来,看着那碗水,问道:“这里没有柴,你从哪弄来的热水?”
青禾道:“我用内力加热的。”
他被怨鬼冲击,本已虚弱,走路都摇摇欲坠。还用内力去热一碗水。
江落没有喝,接过碗放在旁边。
“大王,都怪我。”青禾自责道:“我不该鬼迷心窍,犯下大错。”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我去向那位仙师谢罪,让他原谅大王。”
“不要去。”江落否定他的做法,道:“我要保你,你何必送
死。”
“可大王不是很喜欢他吗?”青禾还以为江落会发火。他做错了,大王生气是应该的。
“我喜欢他,和我不许他杀你。这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
江落枕着手臂继续躺下来,望着房梁发呆。柳章那么生气,或许存着之前的怒火,没有发泄出来。青禾成了个导火索。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不清不白。柳章根本没有接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这才是问题的根源所在。他无法面对她。
为什么鱼水之欢让他那么抗拒。江落想不通这个问题。人如果不喜欢交/配,是怎么繁衍出千千万万子孙的?难道说只有柳章不喜欢。
江落回想那日情形,又否定了自己。不对,柳章明明很喜欢。
师父活得太拧巴了,连喜欢都不承认。
以后要多睡几次让他适应。
跟柳章吵完,江落心里确实是难受的。可她调整了一会儿,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惨剧毕竟没有酿成,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动不动就要断绝师徒关系。情分在,关系怎么断得开。江落决定放宽心胸,想开点。等过几天柳章气消了,她再回去好好劝劝。
反正柳章已经是她的人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可更改。
“大王,我错了。”青禾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江落回过神,想起青禾的事还没有处置。
“你为何对楚王府下手?”
“我,”青禾无地自容,道:“我恨他们抢走了大王。”
“我一个大王,怎么会被别人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