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江落道:“你等会会饿的。”
青禾低下头,接过她递来的糕点,默默咬了一口。
江落道:“好吃吗?”
青禾道:“嗯。”
江落侧躺在花丛里,看着他,从脸看到腿,把青禾看得脸红了。青禾吃到一半被噎到。江落给他送去一碗冰酥酪。冰已经化了,这一碗变成了梅子奶酪。江落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点蜡烛。勺子碰撞瓷碗发出清脆声响。
“你是怎么破阵的?”江落问道。她实在很好奇,她都攻不破。
“其实不是我攻破的,是大王攻破的。”
“我?”
青禾点头。他的手挡在腹部,微微发力,一颗血红色内丹亮了起来。随着他手掌上移,他张开口,内丹从丹田升起,飞出。江落眼瞳中倒映着红色珠子。她感受到召唤和魔气。内丹飞到她眼前,静止不动。江落伸手握住,内丹的气息和她同出一源,相伴相生。
“这是大王的内丹,我把它带来了。”
“它留在南荒,能震慑四方,保护你们,你把它带来干什么?”
“没有大王的南荒毫无意义。”
“你又不听我的话。”江落望着手心内丹,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它藏在肚子里,来长安路上,遇到许多捉妖师。每次发生危险,都是它保护我。”
“你怎么不把它私吞了?”江落想到一个问题,饶有兴致反问他。
“这是大王的东西,”青禾茫然不解,诧异道:“我为何要私吞?”
或许是在人间待久了,看过太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回头过来面对当初的同伴,江落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青禾从未变过,他们还是那般忠心纯正,变的是江落。学当人反而把她学坏了,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江落收回了目光,百感交集,道:“是我胡说,你别放在心上。”
青禾笑道:“嗯。”他环顾四周,好奇道:“大王就住在这儿啊?这里好小。”
“是很小。”江落道。小得让人难以忍受。
“那大王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
“等发/情期结束吗?”
现在结界已破,江落可以去找傅溶了。
内丹回到她的身体里,她眼睛亮出红光,转瞬熄灭。她攥拳,辟邪珠陡然炸碎,四分五裂。断了线的珠子零零碎碎掉在地上。力量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拦住她了。柳章也做不到。江落起身,刚振作,又坐了下去。
她一阵头晕,不行,时间不够了。傅溶可能在百里之外,来不及去找他。
青禾搀扶着她:“大王,你不能这么忍着。”
江落深呼吸,努力冷静,道:“我知道。”
青禾望着她,犹豫了一会儿,目光郑重而虔诚,“我认为我配得上大王。”
江落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很多选择。她望着青禾,伸手握住他的脸,青禾低下头迁就她,两人脸对着脸,能看清彼此的睫毛和眼中倒影。江落用拇指抹掉他嘴边的糕点渣,“你勇气可嘉,可我们分开太久。你没有时间适应我,你可能会死。”
“大王的内丹一直住在我的身体里。”
青禾抬眼注视着她,水光盈盈,道:“我能够承受的,大王不妨试试看?”
他赶赴万里而来,只为江落。江落身体的躁郁,在他出现之后,缓解了许多。她没有那么狂躁得想挠墙了。显然,妖精不可能对抗自己的天性。他们的味道是适配的。这种事情,你情我愿,能配合最好。青禾出现对她来说是最优解。
在江落看来,什么廉耻和道德都无关紧要。
柳章把事做绝,留给她轻飘飘一句勿动杂念,就忽略她的一切冲动。她几乎走投无路,她甚至得感谢青禾的出现。妖精就应该和妖精待在一起。直到现在,江落才意识到自己以前钻了太多牛角尖,走了太多弯路。
其实她一定要跟傅溶在一起吗?也不一定吧。之前是势在必得,后来遭受柳章屡屡阻拦,她被激起好胜心,非要得到傅溶不可。越是禁令,越是想打破。她得证明自己什么都能搞到手。她看上的,必须是她的。
压着一层一层的枷锁顶风作案,明里暗里疯狂攻城掠池,到后头跟柳章作对的刺激感甚至超过了傅溶本身。傅溶变成了胜利品,是她打败柳章的证据。所以傅溶跑了,她那么怒不可遏,急火攻心。难以接受。抛开那一切不谈。
失去傅溶是个失败的耻辱。
退一万步来说,傅溶跑了就跑了呗,她何必急于一时。等这阵子过了,她再想办法找他就是。柳章还能一辈子关着她吗?傅溶还能永远不回来吗?江落拿回内丹后冷静许多,想通了很多事情。甚至对柳章的恨意都冲减了许多。
其实柳章未必有她想得那么恶劣。他可能没想到江落的发/情期会严重到要断尾求生。他可能只是单纯地以己度人,认为自己清心寡欲能做到的事情,江落也能做到。
柳章顶着大雪飞回楚王府。
结界破了,辟邪珠碎了。他能想象到最坏的结果,是江落失控,杀掉楚王府所有人。他今天应该早点回来的,他应该寸步不离守着她的。柳章从没有这么后悔过。如果江落杀了人,他们师徒俩都死不足惜。
江落要是杀了人逃跑,落到杨玉文手里,后果更加不堪设想。驱魔司倒台,杨玉文蛰伏起来,对楚王府虎视眈眈。江落绝不是杨玉文的对手。柳章既怕她害人,又怕她被别人害了。魔血在她身体里这个秘密如果公开,那将是场巨大灾难。人人心生觊觎,成千上万的贪/欲会把江落拖进地狱。到那时候,柳章可能都保不住她了。
柳章推开楚王府大门。
幸好,他没有闻到血腥气,楚王府安然无恙。
柳章如释重负,心头大石落地。看来江落还是有一丝理智在的,没有把事情做绝。一切都还有余地。他恐慌情绪稍微有所平复。本以为会遇到血流成河的一幕。他走向江落的院子,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他送了金丹和食物给她,她吃完之后,好好睡一觉,应该不至于失控,为什么会冲破结界和辟邪珠呢?
难道江落已经跑了?不对,他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江落还在家里。
柳章望着花繁叶茂的院落,茂密花墙将这方天地围得水泄不通。他拨开藤蔓,被刺扎了手,不顾刺伤推开了门。里头传出笑声。柳章愣住,大脑完全空白。他甚至怔住了。屋里有两个人,除了江落,还有个男妖精。这令柳章始料未及。
那个男的是谁?
“大王。”青禾注意到江落的脸色变了。
“嘘。”江落比划噤声手势。她闻到了柳章的气味。
某种强悍的力量正在朝他们正在逼近,是捉妖师。门从外头被
人一脚踹开。鞋履碾压草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落耳尖微动,扭头望向门外。柳章来了!来得比想象中更快。她刚把辟邪珠冲开,柳章就来了。他早不来晚不来……
江落暗骂了句脏话。
他一进来,屋里的气场便发生了变化。
江落当机立断,扑在青禾身上,把他压在花丛中。柳章察觉有人破坏结界。以他的脾性,可能会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杀了青禾。江落第一反应就是把青禾护在身下,控制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柳章,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逆光中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江落与柳章对视了一眼。
柳章望着他们两一上一下的身影。裙子叠在一起,好似痴缠交颈,江落一脸戒备地顶着外来闯入者。而底下那位埋没花丛中,看不见面庞。空气十分安静,浮尘在月光中跳动,坏掉的门扇掉在地上,乌鸦站在枝头。
江落开口打破沉默,问道:“师父来做什么?”
眼前之景,可谓不堪入目。
柳章将视线转到了别处。他一路十万火急飞回来,万万没想到会撞上这么一幕画面。他以为江落会有危险。现在看来她并没有危险,还自得其乐。柳章心中一股无名火,压不住的暴戾,想把她拖出去抽三十鞭。然后再把男妖精一剑捅死。
“你又在做什么?”柳章深呼吸保持克制,出口声音尖锐得有些变调,
“我做什么,”江落玩着青禾的带子,“师父不都看见了吗。”
“起来,”柳章压着怒火,“站到一边去。”
“师父不让我和傅溶在一起,也不让我和别人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柳章是想纯粹折磨她,让她憋死是吗?
柳章这个人控制欲太强。他不仅要求傅溶按照他的指示行事,还要求江落令行禁止。明明他们都翻脸了,他还来教训她。柳章连杀人的心都有了,试图跟她讲道理,道:“他身上妖气太重,不适合你。你清清静静修了那么久的道,和他在一起,会前功尽弃。”
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讲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