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案子涉及蝶奴,也就是涉及妖魔,在驱魔司的管辖范畴内。移交流程合情合理。知府大人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绝妙。他们要吵,就到杨玉文面前去吵好了。
  官府甩掉了烫手山芋,高枕无忧。驱魔司却陷入两难,无论把蝶奴判给谁都会得罪人。
  杨玉文才从杨国师手中接手驱魔司,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炙手可热的时候,要破几件大案子扬名立威。杨玉文整日焦头烂额,下属刚把这案子报上来时,杨玉文刚熬了三个通宵。他听完来龙去脉,叫来两位苦主,当着向云台和秦牧的面,将蝶奴一刀劈作两半。
  不是瓜分不均吗?正好,一人一半。
  两个纨绔被溅了一脸血,看着惨死蝶奴的内脏,吓得魂不附体。他们哪见过这种恐怖阵仗,被这一刀吓得两腿发软。他们对视一眼,知道杨玉文是个狠角色。原地和解,说是误会,决定私下撤销报案。
  杨玉文不准撤销,说他们这么喜欢蝶奴,已经分好了,每人一半,必须带走。纨绔子弟这才领略到阎王爷的手段,他们怕忤逆杨玉文,也落得横死下场。杨玉文既不给秦家颜面,也不把向家放在眼里。硬是逼着两个纨绔抱着血淋淋的尸块出去了,顺带打水把地板洗干净。
  秦牧和向云台叫苦不迭,回家后吐了三天,从此对驱魔司产生心理阴影。
  此事荒诞可查,至今传为笑柄。后用以佐证蝶奴貌美,能叫长安两大著名纨绔争抢。有人说蝶奴都精通媚术,吸食阳气。各种离谱传言,不可尽述,吸引无数猎奇的主顾。蝶奴价格被推得越来越高,变成奢侈品。
  据说最贵的蝶奴曾经拍出了二十万两的天价,贵价若此,令人咋舌。
  不知究竟这位蝶奴美到了何种程度。
  江落出没市井,打探蝶楼的有关消息。每一桩都很离奇,那位蝶楼老板雪千山,更是神秘。那日离开时惊鸿一瞥,她还以为是柳章站在亭子里。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虽然长得很像,但两人气味明显不同。江落靠气味认人,不会将二人弄混。
  这件事实在是很奇怪,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难道是柳章的孪生兄弟?她从没听楚王府的人提过。江落决定再去一趟蝶楼,一探究竟,看看这位雪千山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什么要顶着她师父的脸。
  潜入蝶楼后院,江落矮身蹲在灌木丛中。她拨开枝叶,透过重重庭院,看向望南亭。那儿空无一人。酷似柳章的背影不知去了何处。
  园子里偶尔有人走动,江落屏住呼吸,将妖气收敛,藏匿身形。住在蝶楼的妖精修为低下,难以察觉更高阶的入侵者。江落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将蝶楼摸了个底朝天。
  除蓝小梵上回介绍的几处布景外,更隐僻处,别有洞天。那座典雅小楼形只影单,茕茕孑立,被花树植被所缠绕。窗户房梁上爬满藤蔓。
  “要下雨了。”
  两个少年从小楼内走出来,抱着成筐的干草。
  他们容貌出众,一色漂亮水灵人。脖子上都戴着颈环。乌云笼罩在蝶楼上空,时不时飘下几滴雨点子。少年摸了摸脸上水痕,问同伴:“你刚才关窗户没?”
  同伴回头看了小楼一眼,不甚确定,犹豫道:“好像关了吧。”
  少年斥道:“好像?要是茧房进水,你担得起责任吗?”
  同伴忙不迭道:“我回去看一眼。”
  他放下干草,跑回小楼。用钥匙开门,进去一看,果然窗户忘记关了。雨丝落到屋内大竹盘子和笸箩上。少年忙冲过去取下叉竿,把窗户合上。
  潇潇雨声隔绝在外,小楼内寂静无声。
  少年检查笸箩内的干草,有点湿了。掀开上面干草,露出一层排放整齐雪白的茧,摸了摸,还好,茧温暖干燥,没有被雨淋到。他心头大石落地,赶忙趁老板没发现,换了一批新的干草铺上。确定全部窗户严丝合缝,绝不会有一滴雨再飘进来。
  他才万般小心地离开,把小楼锁上。
  门合上的刹那,一缕雾气钻进来。江落摇身一变,现出人形,出现在小楼内。她环视四周的木架和笸箩,这是蝶茧的温床,蓝小梵他们的孵化场。
  墙角屋顶挂着能控温的法器,维持茧房温暖环境。
  楼内摆了二十座木架,每座放着三层笸箩,江落小心翻开干草,数了数。每层笸箩大概有一百枚茧。她在心底里打起算盘,这座楼里约摸有六千枚茧。如果每一枚茧孵化的蝶奴能卖一百两,那就是六十万两白银。如此挣钱的生意,十分罕见。
  这是雪千山谋取暴利的财富源泉。
  江落绕着木架边看边转圈,想象六千个蓝小梵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盛况。他们每个人,都是被生产制造的。在主顾的指定需求下,长出特定的脸和身体。生来失去自由,唯一的身份就是主人的附属品。他们被统称为蝶奴。最低等下贱的奴隶。
  蓝小梵说自己住在蝶楼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难堪。这样的身份,遭受过无尽误解和白眼,是种难以启齿的来历。
  江落弯了腰,捡起一枚白白胖胖的茧。她举着茧,对光照亮,透过细腻素丝,依稀能看见朦胧小巧的黑影,蜷缩状,尚未长出羽翼。
  茧里有只沉默的小虫子。
  江落端详良久。
  这么多等待孵化的茧,他们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吗?
  身后伸出一只手,并食指与中指,夹住她手腕。江落差点没拿稳,把茧掉地上。那人的手指如同铁钳般夹持江落腕骨,令她动弹不得。江落顺着这只手回头望去,看见了柳章的脸。她鼻子动了动,继而发现这不是柳章的味道。
  而是她在望南亭看见的人。蓝小梵口中的老板。
  雪千山?
  江落眯起眼睛,盯着他与柳章如出一辙的五官。
  雪千山一手夹持她腕骨,一手掐住她脖颈,道:“把茧放下。”
  江落没动,脖颈上的力度顿时收紧。
  雪千山掐得她青筋暴跳。
  “放下!”
  第68章 臣服“说,是谁让你顶着这张脸?”……
  雪千山着白衣,身量面目与柳章相仿,站在风口里,显出衣袍下裹着的病弱骨形。更加瘦削些。眼带邪性。一上来就掐人脖子。霹雳手段,刚愎自用。徒有其形而无神,空具芝兰玉树的皮囊,也是个野妖精的鲁莽做派。
  他不分青红皂白,态度恶劣。柳章都没这么掐过江落。江落有点不爽。对雪千山印象不佳。她故意挑衅,手指一翻,将手中茧弹飞。
  雪千山冲出去,身形闪现到门口,救下即将打中门板的茧。他动作敏捷,双手合十,如菩萨结印,把茧护在掌心。还好解救及时,这枚脆弱的茧得以保全。而罪魁祸首毫无愧意。江落活动自己僵硬的脖颈,关心上头是否被
  掐出了指痕。
  雪千山锐利视线扫向江落,充满敌意,厉声质问:“你是何人,胆敢擅闯茧房?”
  江落张口就道:“随便逛逛。”
  她状似无意,手搭在箩筐边缘。雪千山脸色几变,以为江落要毁了那盘茧。蝶茧凝聚他毕生心血,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闯进来,危害深远,是个极大的威胁。
  雪千山徒手化剑,提剑刺向江落。江落松开箩筐,侧身闪过剑风。刚避开,肩上又挨了一掌。雪千山是练家子,身法比她想象中更加敏捷。江落在他的猛攻下滑退出四五丈远。她从楼里飞出,落在门外院中。雪千山顾忌满屋蝶茧,怕打起来伤及无辜,故而把江落逼出去。
  江落抓住头顶一簇乱摇树枝,堪堪站稳步伐。泥土飞溅,风起云涌。屋门敞开,雪千山提剑跨过门槛,一步一步走向江落,带着杀意,“谁派你来的?”
  江落还是满不在乎的态度,道:“没有谁,我好奇,想来看看。”
  雪千山顿时受激,道:“找死。”
  他猛然冲向江落,直接开打,意在速战速决。江落赤手空拳接了几招。她同傅溶学习近身格斗,适应人形攻防,钻研技巧。进步神速,有时候能在傅溶手底下走三十个回合。傅溶说等她练好了拳脚功夫,再去学剑,会更加稳当。
  可事实上江落不擅长打架。虫子从不依靠蛮力战胜对手。她力量有限,最刚猛的一记肘击被傅溶单手握住时,她的脾气上来了,很想靠牙齿咬断敌人的咽喉。傅溶花了很长时间才改掉她这下三滥的毛病。
  因为人族打架一般不用牙齿和爪子,除非那是泼妇。
  跟傅溶打,傅溶怕她受伤,有所顾忌。在他放水情况下江落能偶尔险胜。遇上真正的对手时,花架子全部都不管用了。雪千山心狠手辣,每一击都是奔着要她命的打法。江落很快相形见绌,连连后撤。
  庭内灌木被他的剑气削得七零八落。
  漫天碎叶中,刀光剑影,江落被切掉了一缕头发。眼见那一剑劈头盖脸砍下,她握手为爪,格挡长剑,危险截停。这一撞激出了金玉铿鸣之声,火星四溅。红光迸发,妖气陡然扩然。刹那狂风掀起两人广袖,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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