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江落道:“我没有错。”
  小道士坐在石阶上,跟她谈心,道:“你别怪。这都是常事,当徒弟哪有不挨罚的。我师父也经常罚我们扫地劈柴挑水。但他心里还是对我们很好的。”
  江落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小道士一愣,听这话古怪,道:“师父就跟我们的再生父母一样。打骂教训,天经地义。人要是连父母都杀,岂不是连畜生也不如。”
  午后日头大,柱子下没有遮挡,阳光直射,把江落晒得蔫蔫巴巴。
  小道士用竹筒打水给她喝。
  “这是我们观里的山泉水,可甜了,你尝尝。”
  江落没有手去接。
  她张开嘴,啊了一声。小道士喂到她唇边。
  咂摸一口泉水,清凉解渴。
  “甜吗?”
  “嗯。”江落连喝了两口。
  小道士笑眼弯弯,道:“你慢点喝,不够我再去打。”
  江落费力地挣动手腕,很不舒服,“你能不能把我解开?”
  小道士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干笑道:“这个,师叔的冰丝,我哪解得开啊。”
  江落垂下头,抠石头缝里的草根。
  这人也没有办法帮她。
  柳章太过分了,同意带她出去,居然把她像狗一样拴着。
  第16章 借刀杀人没有武器,她就是自己的武器……
  后山的猎杀持续一个时辰,没人出来,江落也被暴晒了整整一个时辰。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小道士看她实在可怜。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找了一把伞,蹲在她身后举着,希望这样她能稍微好受点。
  毒辣的阳光透过红色绸伞,将两人笼罩在狭小阴影中。光影扭曲,伞骨条纹落在江落脸上,像是粗壮的蜘蛛丝,她的眼睛细长如叶,盛着颗露珠。露珠边缘闪烁着微光。
  小道士屏住了呼吸,心脏跳得跟打鼓一样。
  江落注视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士脸一红,低下头,蚊子哼哼似的:“我叫溪亭。”
  江落默念了一遍。
  小道士鼓起勇气道:“你呢?”
  江落道:“我叫江落。”
  溪亭安慰她:“江落,你别着急,你师父他们很快就出来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玉清观,”溪亭道:“我师父是玉清观观主,与你师父同出一门。你师父很厉害,上回他还帮我们降伏了一只黑熊精。今日黑熊精忽然发难,无人能应对,故而传信至楚王府,请师叔帮忙看看。”
  “你们都是捉妖师?”江落看了他一眼。
  小道士唇红齿白,长得有几分秀气。跟傅溶差不多高。
  “嗯,”小道士笑着说:“不过像你这样的小妖,有向善之心,我们是不会赶尽杀绝的。”
  “你哪里看出来我有向善之心。”
  “你是师叔的徒弟啊,”他的语气笃定,“师叔人那么好,你肯定也很好。”
  说错了。柳章坏透了,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太阳刺眼灼热,溪亭一直在出汗。打了伞似乎也很热。江落伸手用袖子揩去他额头上的汗。溪亭一哆嗦,差点没握住伞,他整个人红成了大虾米。江落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溪亭。”
  溪亭仓促地啊了一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江落道:“去杀了柳章。”
  溪亭纹丝不动,看着她。疾风驰过,红伞飞向了山林。他们暴露在大太阳底下。溪亭缓缓从石柱下站起来,转身。道观里出来的人与他迎面相撞。饭菜撒了一地,那人推他肩膀,道:“干嘛呀,不长眼睛。”
  溪亭绕过他继续往里走,那人莫名其妙,喊他:“不是你让我打两份饭菜,给你送到门口吗,你上哪去?”
  溪亭置若罔闻。
  张道长一行人从后山下来,有惊无险。
  柳章用帕子擦去剑上血痕,收剑入鞘,与师兄同行。后头小道士们一脸崇敬,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师叔真是厉害啊”,“那妖怪啃了丹药,堕入魔道,修为暴涨。我刚才都为师叔捏了一把汗”,“妖怪再凶悍,也不是师叔的对手”……
  张道长感慨万千,道:“师弟,这次多亏了你,不然真不好收场。”
  柳章道:“举手之劳。”
  玉清观有百年历史,传承到这一辈,人丁式微。优秀的捉妖苗子全部被驱魔司网罗了去,张道长亲自打着招牌上门招生,忽悠不到几个人。谁让驱魔司给钱,给职位,跟朝廷挂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像玉清观这么穷酸,自负盈亏,靠那点香火钱全得饿死。
  张道长带领徒子徒孙开拓思路,给人做道场办法事,摆摊算卦,卖点丹药,勉强支撑起这一摊子。
  只是名声越发不入流,往泥腿子那边走,与驱魔司没有任何抗衡之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哪边有前途。
  张道长唉声叹气:“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丹炉碎了几只,屋顶都要修。”
  柳章与他有同门之谊,见玉清观落魄,也想伸出援助之手。
  “若实在艰难,我可以想想办法。”
  “算了,”张道长摆摆手:“师弟,我知道你也很穷。”
  “……”
  “你那点俸禄,要养整个王府的人。平日里独来独往,也不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哪来的钱。”
  “师父给我留了几箱古董字画。”
  “什么?”张道长愕然道:“我怎么没有。”
  “我下次让人送来。”
  “那就太感谢师弟了,再次慷慨解囊。”
  张道长愁云散去,喜笑颜开,道:“这次你先别走,我们好好喝一杯。”
  柳章道:“我不喝酒。”
  张道长嗐了一声,“咱们好久都没聚了。上次跟你说的那个雪魄丹已经炼制出来,你待会带去,月圆之夜马上到了。它压制你体内热毒有奇效,这次是真的有用……”二人转过山道,从石坡上下来。
  溪亭提着剑走过来,张道长看见自己的小徒弟,随口问:“饭菜准备好了吗?去抬两坛酒出来。我今日与你师叔不醉不归。”
  溪亭提剑刺向柳章。
  柳章弹指击剑,剑身爆裂成三段,一段钉入沙土,一段横飞上三丈远的松树。松树拦腰折断,溪亭右臂脱臼,连同短剑被震飞,跪倒在前方。众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张道长大惊。溪亭可是他最听话的小徒弟。他快步上前,握住溪亭的下颚,扒拉眼皮。
  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
  “这、这是怎么了?”
  “溪亭他为什么要攻击师叔?”
  “发生什么事?”
  轰然倒塌的松树惊醒了众人。他们茫然四顾,议论纷纷。
  张道长道:“他中邪了。”
  柳章平静收回目光,意识到什么,“我去处理一些事。”
  他撂下众人,来到玉清观门前。
  江落还坐在柱子底下玩草。
  柳章把剑架在她脖子上,逼迫她抬起下巴,道:“收起你那些伎俩。”
  江落仰头直视他,笑起来,“那你杀了我啊。”
  杀了她,傅溶必死无疑。
  柳章解下冰丝,抓住江落的领口,就这么单手把人拎起来,走向马车。玉清观的人陆陆续续追出来,张道长冲着他们俩的背影喊:“师弟,你这是上哪去?”
  柳章把江落推进马车里,“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师兄不必送了。”
  马车飞奔而去,一骑绝尘。
  张道长望着滚滚尘埃,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有些纳罕。“这么急?”
  山道陡峭。江落
  好几次试图跳车,被冰丝捆住,五花大绑。她随着路途颠簸在车里滚来滚去,撞得头晕眼花,“你捆着我,算什么能耐。有本事我们打一场。”
  柳章道:“你打不过我。”
  江落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马车急停在半山腰,差点掉在悬崖。
  江落直接从车里滚了出去。
  她撞到大石,停下来,狼狈地抬起头。忽然间冰丝消失了。
  柳章缓缓走到她面前,注视她:“如果你输了,便配合我解开同心蛊,不许再生事。”
  “那如果你输了呢?”
  “我放你走。”
  “好。”
  这是她为自己争取到的一次机会。
  江落站直了,双脚扎根在地里,像岩石中长出来的笋。
  她握手为爪,向上一抬,脚下土层爆裂。她从地底抽出一根带泥的细长竹鞭,劈面刺向柳章。柳章屹立不动。眨眼间,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江落刺了空。她遽然回首,竹鞭横扫侧后方。
  障眼法无法掩盖气味,她靠鼻子找人,比眼睛看得更清楚。柳章避开第二下攻击。寒光如刃,手中的竹鞭裂成两节。
  柳章劈断了她的武器。她反应迅速,就着断竹再次出手,捅向对方心口。这回柳章接了招,也让江落看清了自己是如何被反杀的。柳章凝聚内力,以掌心迎接尖刺。断竹即将洞穿他手心时速度被急剧拖慢。竹鞭寸寸爆裂成屑,飞向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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